妞妞说你们小青年现在多自由啊,想怎么恋爱就怎么恋爱。你们不知道我们那时候缺吃少穿的,人生第一件事就是吃,吃糠吃菜吃草吃树皮。谁家有一块馒头就能救一条人命换一个媳妇,不管你是丑是俊。
那一年冬天,天冷得冻掉屁股,白毛风把地皮都刮跑了好几层。住在落山沟我表舅的表舅也是我表舅爷家锅里没有米缸里没有面,低矮的小茅屋里拢着一滩树疙瘩火塘,表舅爷蹲在火塘边手里拿着火钳,他不是让火着起来而是让火闷着冒黑烟,表舅奶奶揉着烂眼圈嘟嘟囔囔的说着不满,表舅爷头也不抬的骂着:“臭娘们就知道享受,烟暖房屁暖床围着火塘心不慌。”表舅奶不吭声了。过了好一会表舅奶又说:“明天人家来看家咱咋弄呀?”“不弄,谁还不知道谁呀,谁家要是有吃的还要女儿去换亲。”“你看哪天是好日子呢?”表舅爷发火啦:“我说你臭娘们,哪天结婚就是好日子,明天只要看好明天就结婚。”
第二天天还不亮表舅奶奶就早早爬起来,拢着火塘才去开门,突然听见她惊叫了起来:“我的天呀,大雪把门都封着了。”表舅爷还没出被窝就骂开了:“臭娘们,大清早就嚎叫。”“你说咋办呢?”表舅奶奶从不计较表舅爷的骂声,这都是苦日子给熬的。表舅爷从被窝里爬出来来到门口看看齐腰深的大雪又骂起来;“天是要命呀。”表舅爷甩掉大棉袄找一把铁锨对着门口的大雪铲起来。一边铲雪一边狠狠地骂,叫你不让我们活,叫你不让我们活。很快表舅爷从门口铲出一条路来。他举起铁锨猛的插进雪窝里,转身回到屋里关上门说等着吧。
估摸着天快晌午的时候,门外响起嘎吱嘎吱地踩雪声,紧接着就听见媒人大头爷爷的喊声:“表哥表嫂咱们大喜呀大喜呀。”表舅爷应声把门开开,大头爷爷拍着身上的落雪,跺跺脚上的泥沙才跨进门来。大头爷爷腰里扎着一根粗大草绳把个开花的小棉袄捆的像个棕子,大裆棉裤肥的像塞进去一个老母鸡,脚上破棉鞋前边露脚趾头后边露脚后跟,头上的破毡帽早已看不出啥颜色灰不拉几的套在大脑袋上到也显得几分精神。大头爷爷很热心乡邻的红白喜事跑上跑下的,不求回报只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头爷爷一脚迈进屋就被烟呛得直咳嗽,他一边咳嗽一边朝门外喊大侄儿快进来吧。随着喊声进来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那男人穿一身土布棉袄棉裤虽然有点破旧但是很干净。他走到表舅爷跟前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个躬,喊了声大叔就没有了下文。表舅爷说坐吧坐吧。那男人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双手捧着递给表舅爷,表舅爷没有打开看转身交给了表舅奶奶,大头爷爷说也没啥稀罕物是前几天狗子在山林子里打的一只兔子,狗子就给你们带过来了。表舅奶奶知道这眼前的男人叫狗子会打兔子,会一门手艺好。表舅爷说做饭吧,狗子拉拉大头爷爷的衣袖往门外指指,大头爷爷笑笑说表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一条河冰天雪地的,打开河里的冰块下水摸上来几条小鱼就捎带来了。看得出表舅爷明显有些高兴他挥挥手说拿进来吧。狗子一步跨出门口从门外雪地里扒出来一串小鱼掂进屋里。表舅奶奶也很高兴打鱼摸虾养活一家这个狗子趁心,我的傻闺女有福呀。想到闺女表舅奶奶心里一阵难过一阵高兴,闺女小时候生病,病得有些傻傻的但是心里还是很明白,嫁给这个狗子年龄虽然大一些可是狗子不笨能生活下去。表舅奶奶重新把兔子肉包好放进草篮里才又去收拾冰渣渣的小鱼。
今天的午饭很丰盛,香喷喷的鲜鱼汤味弥漫着整个小茅屋,大头爷爷吃的很高兴鼻子尖都冒汗,大头爷爷一个劲的夸狗子是外憨内秀。表舅爷吃的也很高兴大嘴吧吧叽的山响。吃过饭大头爷爷说就这么办吧,叫狗子带麦妮回去你家铁头带狗子的妹子毛妮回来。表舅爷亨叽了一声算是答应。表舅奶奶端了一碗鱼汤走进里屋,麦妮两天都没吃东西了,她不愿意嫁又不能不嫁只好躲在自己小窝里流泪。这个小窝马上就是哥哥的新房了,她不为自己也要为哥哥为这个家做点事情把自己嫁出去。麦妮接过妈妈端来的鱼汤喝了几口又把碗举到妈妈的嘴边让妈妈喝,麦妮知道妈妈一定没舍得吃留给自己的,妈妈轻轻的吮一小口又推给闺女喝。麦妮的泪流到碗里谁能知道要出嫁的闺女有多少话要给妈妈说,麦妮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只知道妈妈总是舍不得吃饭,把干的稠的好吃的都留给爹爹和哥哥吃妈妈只喝剩下的汤。这个家最吃苦受累的是妈妈,麦妮要走了以后谁还会心庝妈妈呀。麦妮有流不完的泪却没有一点帮妈妈的办法,她拿起梳子走到妈妈的身后轻轻的拿下妈妈头上的破头巾,抚摸着妈妈那稀疏灰白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的梳着。表舅爷在外边又大声的喊起来天不早啦快走吧,麦妮只好拿起妈妈给包好的小布包包走出里屋跨出家门朝那一望无际的雪地走去,男人狗子跟在身后。妈妈追上来又往麦妮袖管子里塞一个小东西。狗子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我们走了。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一直远去。
麦妮就那样悄悄的出嫁了,同一天她的哥哥也娶回来了一样命运的嫂子。我真不愿意再讲下去,两对苦命的鸳鸯相依为命苦熬苦盼地过着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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