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莲与熊文贤是一对再婚夫妻,相濡以沫地携手走过了26载春秋。27年前,24岁的吴小莲独自带着先夫(她的丈夫是化肥厂的一位工人,不幸因一次意外事故离开了人世)留下来的一儿一女艰难度日。她没有正式工作,靠做临时工维持一家大小的生活。就这么地过了大约一年的时间,一个好心的妇女为她介绍了也死了妻子的煤矿工人熊文贤,熊文贤与他的亡妻也育有一儿一女。两人同病相怜,很快就结为秦晋之好,组成了一个有6口人之多的大家庭。尽管家庭人口多,结婚以后的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也不容易,但他们相互体贴、相互扶持,苦中有乐。渐渐地,就在四个孩子在他们无微不至地照顾下慢慢长大了,都能够自食其力时,他们又生下了一个属于他们俩人的儿子,取名为熊伟。小家伙虎头虎脑,特别可爱,夫妻俩喜上眉梢,疼在心里,更觉生活有奔头了。
日子过得真是快,转眼熊伟也长大了,但爸爸熊文贤与妈妈吴小莲却老了。熊文贤在煤矿上退了休,每月有将近两千元的退休工资,吴小莲没有什么收入,不过老公有那么多的退休工资是足够他们夫妻两个日常开支的,她愁啥呀,所以每天都是乐呵呵地与住在附近的老头子、老太太晒晒太阳、唠唠家常,那个真叫舒坦、开心。这样的生活仅仅持续了两年就发生了变化。一天,家里没米了,吴小莲跟往日一样要家里的老头子熊文贤去超市买袋米回来,接连喊了他几声。熊文贤半躺在沙发上悠闲地抽着香烟,一条腿也高高搁在茶几上。听见喊声,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也不吭声。见他不说话,吴小莲急了,手里正拿着的高压锅也顾不上放下就朝他走去,她摇了摇他的肩膀,埋怨道:“发啥楞呀?家里没米了,等着挨饿呀!快买米去吧。”熊文贤突然起身推了老伴一下,无任何防备的吴小莲朝后打了个趔趄,赶紧伸手扶住了身后的那堵墙,才使自己不至于摔倒,但高压锅却掉在水泥地板上,“哐当”,发出响亮的声音。她一边惊恐地望着这个男人,感到不解,一边寻思:我到底哪儿做错了,使老头子如此不高兴?看着一旁感觉委屈的吴小莲,熊文贤更来了气,心里狠狠骂道:这个懒惰的老女人,整天无所事事,单等着自己来养活。瞧她那个臃肿的身子、那张满是皱纹的丑陋无比的老脸以及那对毫无光泽的浑浊的眼睛,真是说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自己对她早已没了兴趣,再共同在一起生活简直就是受罪。不如现在就跟她摊牌说两人分开过,免得夜长梦多。当然,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他也觉得的确绝情了点,但为了自己今后质量好点儿的生活,他只能这么做。至于他人将会怎么想怎么说他已经顾不得了。因为“无毒不丈夫”嘛,古人都这么说了,肯定有它一定的道理。稍稍迟疑了一下,熊文贤慢慢地说道:“跟你说个事,你得有思想准备。我觉得我和你不合适,我们俩还是分开过吧……”
吴小莲抬眼望着眼前突然间变得无比陌生的男人,不禁打了个冷噤,哆嗦了一下。“为什么?”她带着哭腔问熊文贤,“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咋从未听过你这样说呀,怎么突然地就过不下去了呢?多年来我一边要照顾这么多的孩子,照顾你,一边还要上班,并且还给你生了儿子。我为你付出的不少哇!你是不是嫌我现在老了,再也做不动了,还要靠你养,于是你想甩包袱了!老熊,人可不能这么地没有良心啊。啊……”她一把鼻滴一把眼泪地哭开了。熊文贤见状并不为所动,他说:“就你为我付出了,难道我就没有为你付出吗?你带来的那俩孩子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假如没有我,就靠你,你能够这么轻松地把他们拉扯大。其实算起来你并没有吃亏,咱俩扯平了!千万别觉得自己冤,委屈。”到了这时,吴小莲感到从头凉到了脚。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已经铁了心,他是不会再改变主意的,自己跟他说什么已经都是多余。与其再在这上面费口舌,还不如争取点实在的东西。她说:“既然这样,那好,就依你,咱就分开过吧。不过,你也知道,我没有退休金。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你只要答应每个月给我500元钱生活费就可以了。”
熊文贤瞪大了双眼,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太婆,你没弄错吧?每月给你500元生活费?那还是离了婚吗?我不会同意的,你也别打这个主意。”
“那我怎么生活?要我沿街乞讨吗?”
“不会到那种地步。你不是有仨孩子吗?他们挺孝顺,一定会养你!你就放心吧。”熊文贤轻描淡写地安慰她。
“可你我现在还是夫妻。夫妻应该相互扶持,相互帮助。如今我没有能力,而你有退休金。你就应该无条件地养我。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抛弃我。”平时木讷愚拙、目不识丁的吴小莲据理力争。
“夫妻?”熊文贤冷笑一声,“我们是夫妻吗?我们有结婚证吗?”
他这么一提醒,吴小莲这才想起来他们俩人没领结婚证。刚开始在一起时,吴小莲也曾要求把证办下来。熊文贤对她说俩人都已经在一起了,有没有证其实没多大区别,没那个必要,反正大伙都已经认可了。吴小莲想想也是,就没再吱声。就因为不懂法,无法律意识,才使自己今天处于被动局面。如今看着得意卑鄙的男人,想到自己为了他,为了这个家而几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吴小莲感到很不值。她绝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绝情,她几乎在哀求他:“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如果让伟儿看见我们两人这样,他能好受吗?就算是为了咱孩子你也不能这样呀。”吴小莲走上前想给他理理凹进去的领子,被他用手粗鲁地挡住了,大声说:“你别拿孩子说事!有他什么事呀!我想好了,房子留给你,我什么都不要,只带些随身物品,去外面租房住。另外,家里的存款都归你,算是补偿你。这总可以了吧。”熊文贤摆出了一副绅士模样。存款?以前两人挣那么点工资能把孩子们拉扯大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家里哪还有啥存款呀。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自己到底哪儿错了,怎么老了老了还要被他甩掉?哪怕是一只动物,相处久了也会有感情的,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以前满以为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竟会是这样的人,自己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那个狠劲可说无人能及,隐藏得也够深。吴小莲百思不得其解。她恨不得狠狠扇他两个耳刮子。熊文贤没有再理会她,转身去收拾东西,以便离开时好带走。吴小莲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当看到他从柜子里掏出那本退休折子时,一种屈辱的感觉涌上吴小莲的心头,趁他不备时猛地上前去夺了过来,揣进自己的衣兜里。熊文贤骂了句“你这个疯婆子,想干什么?快点给我!”便朝她伸出手去。吴小莲紧紧捂住衣兜,说什么也不给他。他于是恼怒成羞,将她按倒在地,对她好一顿拳打脚踢。打过瘾后又从她衣兜里翻出退休金折子,最后带着他随身物品撇下满屋狼藉和讨厌的老太婆摔门而去。可怜的吴小莲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冰冷的地上都爬不起来。她抚摸伤处轻声呻吟,觉得特别烦恼和委屈。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心一意地对他,一心一意地为了这个家,怎么到最后却换来了这种结局,实在是想不通。没道理呀!如果当时手里握有一把刀,她一定会不顾一切朝那个负心人身上捅去。过了很长时间,吴小莲才艰难地爬起来,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刚才发生了一切,心里凄凉极了。晚上,吴小莲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一整天粒米未进的肚子此刻却咕咕咕地在跟主人反抗了。于是,她从床头柜中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她将平常省吃俭用积攒下的钱全放在这柜子里,钱不多,只有一千来元吧)走出家门朝超市走去,准备去买袋米回来。到了离家最近的红日超市,付钱后,超市老板看了看她,问:“熊师傅呢,他怎么没来?这米怎么拿回去?”
“我背回去。”吴小莲说,并俯下身子就要去扛。超市老板慌忙阻止道:“还是叫熊师傅来吧。一袋米不轻呀,有50斤呢。再说了,您年纪这么大,万一路上磕着碰着可不好……”
吴小莲非常伤心地抹着眼泪,梗咽道:“请你们别提他了。他嫌弃我了,一个人出去过好日子了……”她已经泣不成声了。“啊”听到此话,超市老板连同来买东西的顾客都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大家不约而同地“啊”的一声,觉得太突然,简直是不可思议。因为在周围人群眼里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和善的一个老人,应该做不出这等事。可从吴婆婆那绝望的泪眼里大家分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所有在场的人纷纷给她出主意:有的叫她去法院告他;有的叫她去妇联告他,要他每月给予她一定的生活费;还有的要竟要她把他骗回来,趁他不备时杀了他,然后自己也了结生命。老板因为怕出因为,他没有让吴小莲自己背那袋米,而是叫自己的儿子帮她背回了家。将就地对付了几口饭,应付应付肚子后,她就疲惫地躺在床上,思考着该怎样来向他讨公道,来维护自己应有的权益。
第二天上午,她来到妇联,一位姓饶的中年妇女热情接待了她,并亲切地问她有什么事,请她坐下来慢慢说。
望着眼前真诚的笑脸,吴小莲就像见到了亲人,梗咽地讲述自己的不幸遭遇,请他们施与援手,给予帮助。
“岂有此理!”一听完来人的哭诉,饶女士肺都快要气炸了,咬牙切齿地骂道,“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妻子呢?真是狼心狗肺!人家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无怨无悔地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现在,人家老了,做不动了,就把人家一脚踢开。他还能称作为人吗?让人家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人今后如何生活?!真是的!决不能让他得逞!”
“就是……我……我还有一个情况得跟您说一下……”吴小莲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情况,但说无妨,没事的。”饶女士看着她的样子,凭着多年的办事经验她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妇女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鼓励她道。
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显得特别为难的吴小莲还是鼓足了勇气说了出来:“我和他没领结婚证。”
“没……”饶女士的担心被证实了,又是一个无知糊涂的女人,真是悲哀啊。依她的脾气她本想毫不客气地批评她一顿,但看到她已经够难过够沮丧的样子,她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她只得安慰说:“你与他的婚姻虽然在法律上不予以承认,但事实婚姻是客观存在的,而且长达二十多年,周围的邻居都可以证明,是吧。当然啰,没领结婚证在争取权益的过程中肯定比领取了结婚的证更费周折。不过你别担心,总还是可以争取到的。你把你现在的具体住址和你老公的联系方式留下,待事情有所进展也好方便通知你。”
“嗯,好的。”吴小莲说了一下家庭地址和她“老公”熊文贤的电话号码后就离开了妇联。
大约过了三天,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找到吴小莲,要她马上去妇联一趟,说是有要事。吴小莲一听明白了,二话没话就坐车赶往妇联,一路上忐忑不安,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当她气喘吁吁地来到妇联时,她一眼也看见了他——“老公”也在那里,他脸朝里面,正与那里的工作人员争辩着什么,惹得工作人员一脸愠色,很不高兴。那天接见她的饶女士看见了她,就一眼就认出了,赶忙招呼她进来。熊文贤也扭过头来,他狠狠地剜了吴小莲一眼,脸色瞬间像暴雨前倒下来的黑压压的云一片,眼珠子也仿佛就要迸出来,样子可怕极了。吴小莲从心底里一阵哆嗦,腿有些发软,连工作人员问她话她也只是望了望对方,不敢回答,就那么傻傻地站着。饶女士起身走到吴小莲跟前,轻轻拍了拍的肩膀,让她坐下。她说:“吴小莲,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不要怕。正当的、合理的东西我们一定帮你争取到。”
有了妇联工作人员的支持,吴小莲胆子也大了点,她说:“我的要求不过分。我死心塌地地跟了他几十年,尽心尽力地操持着这个家。现在我年纪大了,基本上也没什么劳动能力了,也没退休金什么的生活来源。我只要求他把每月的退休金一半给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得以维持生活……”
“你想得倒美,老太婆。退休金的一半?这可能吗?白日做梦呢。”未等她把话说完,熊文贤就迫不及待地跳起来,讥讽道。
见到熊文贤那嚣张的样子,妇联的工作人员均非常气愤,饶女士拍了一下桌子,说:“你嚷嚷什么呀,坐下!太不像话了!知道夫妻间的义务是什么吗?夫妻间就是相互扶持、相互帮助的,要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你之所以现在会拥有退休金是因为有她的贡献在里边,因此你现在有责任也有义务负担起她的一切生活费用,她完全有权利要求你把退休金的一部分给她,这个你绝不能拒绝。至于多少那还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假如她的身体不好,常年患有疾病你还要多给她,而不只是退休金的一半。”
“还要多给?什么逻辑啊?我绝不会同意的!再说了,我与她又不是夫妻。谁能证明我们是夫妻,法律上证明吗?”熊文贤仍然在叫嚣着,压根就没有配合的意思。
“不要以为没有结婚证就可以对她置之不理。你周围的邻居都可以证明你们是夫妻,并且你们共同有了一个儿子。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们是夫妻吗?你既然这么不愿意与她成为夫妻,当初干嘛要和她在一起,而且这么多年?你只是利用她,现在她没用了你就像甩抹布一样地甩掉她吗?你太不地道了!身为一个男人,你无论如何都要负担起她的生活!”饶女士说。
在大伙强大的攻势下,熊文贤服软了,终于答应每月给一些钱,不过不是工资的一半,只有400元每月。并当场从口袋里掏出四张红红的递给吴小莲。不等饶女士等工作人员说话他就转身离去。
吴小莲接过钱。对这样的调解结果,善良的吴小莲非常满意,赶紧说道:“四百就四百吧。我同意。只要他能做到这一点,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谢谢各位领导对我的全力帮助,真的太谢谢了!”说着,她向在场的各位领导鞠躬致谢。
“大姐,快别这样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饶女士连忙扶她起来,“服务于人民是我们的宗旨。只要你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以后再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们就是了。现在弄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回去吧,别跟他吵了,保重身体!”吴小莲千恩万谢地走出妇联,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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