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每天从前,女人一每天苍老。苍老的女人,彻底失去了某一种心理。可是天天晚上,缺口处依然会飞来一些东西,从没间断过。那些东西让女人信任,在夜里,在墙那边,那个身体矮小的男人,确实是存在的。
夜里,女人听到院子里“砰砰”两声音,胆战心惊的女人抽出枕头下面的菜刀,随时筹备拼命。她等了良久,院子里再也不动静。女人大着胆子来到院子里,发明地上躺着两根萝卜。女人眼睛潮湿了,她拾起萝卜,去灶台生火,给两个妞妞熬萝卜汤。
男人是女人的街坊,两家一墙之隔。下过雨,土墙垮掉一角,男人重新把土墙垒起来。却没垒到本来的高度,那里多出一个弧形的缺口。
后来,那些人终于不再折磨他,由于他傻了。有人让他爬上高高的凳子,怒喝道:“你给敌人送过情报吧?”他说:“一派胡言。”那人就抽掉凳子,他从高处一头栽下,当场昏厥。等他再次醒来,人就傻了。他傻了,简直忘掉所有,唯独记得往女人院里扔货色。
房子粉刷了,围墙也被加固高。夜里,女人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月亮,月亮从这个树梢钻到那个树梢,女人的心理空荡荡。突然,女人听到墙那边“砰'的一音响,紧接着响起阵阵呻吟声。女人站起来,疯了一样的往那边跑。
1959年,女人成了寡妇。丈夫忽然放手而去,撇下她跟两个妞妞。那是三年艰苦时代的头一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在院子里的麦秸垛下捡麦粒。那是去年的麦秸垛,女人空想能在下面捡些麦粒给妞妞们熬碗粥。
夜里,他被放回来,一个人走进黑暗。女人闻声他在院子里呜咽,本人也跟着抹眼泪。正哭着,两根萝卜落在身边。女人终于忍不住,撕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饥馑终于过去,只管仍旧吃不饱,却不至于要人的命,可是夜里,仍然有东西从缺口扔过来。白天,女人遇见他,说:“兄弟,别再扔了,用不着了。”他嘿嘿笑不谈话。晚上,女人家的院子里,仍旧时不断落下一些东西。
在男人的院子里,女人看到矮小的男人他正躺在地上挣扎。他的手里攥着一根萝卜,旁边翻倒着一条破旧的长凳。躺在地上的他咧开嘴笑,说:“墙高了,够不着。”三天后,他们举办了简略的婚礼。因为一堵墙,因为一些事,他们的婚礼,已经耽误了太久。婚礼上的他只会傻笑,婚礼上的她只会流泪,可是人们知道,无论哪一种表情,都是深刻骨髓的幸福。
女人在街上遇到他,静静地说:“兄弟,要是你不厌弃,娶了我吧,两个人,日子好过一些。”他红了脸,说:“我是丑八怪。"女人说:“你不是丑八怪,你比他们都难看。"他呆在那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当前的每天夜里,从那缺口都会飞来一些东西。半颗白菜,几片薯干,或者多少束麦穗。那时候人们都在受饿,女人晓得,他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白天再见到他,女人说:“兄弟,情意我领了,可是你也不好过啊。”他笑笑,说:“让妞妞们有口饭吃。”女人抹一把泪,回身要走,又愣住脚步,回首说:“兄弟,假如夜里闷,就来嫂子家坐坐。”那张丑恶的脸登时通红,而后不吱声,低了头促分开。夜里,女人坐在院子里等他。等来的,却是从缺口扔过来的一把黄豆。女人就着月光缓缓地捡,边拣边哭,直到天明。
后来,金妞嫁给了城里的工人,银妞也嫁给了本村的瓦匠。瓦匠随着银妞来看娘,把礼物放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回屋跟女人说:“娘,这屋子太破了,翻番新吧。”女人说:“好。”瓦匠说:“还有这墙,也从新砌一下吧。”女人说:“不要。”瓦匠说:“咱们接你去住你不去,偏守着这老房。仍是彻底修一修吧。”
女人对男人的感到,只有惧怕。那是一个身高只及她腰部的男人,女人知道那叫侏儒。侏儒没有爹娘,更不会有老婆。
灾害说来就来,没有任何预兆。村庄里突然多了一些奇异的标语,然后,有人将男人揪上土台,喝令他站好。他们抽他耳光,吐他口水。他们猜忌他在上海通过敌,甚至为敌人送过情报。男人挺起胸膛,大声喊:“一派胡言。”当然,这为他招来更多的耳光。女人远远看着,好像那些耳光打中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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