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副武装地走了进来。黑色头盔,茶色太阳镜,红色运动衣,膝上护着绑腿,李宁牌运动鞋。
这身打扮在美容美发厅特别打眼,青春的气息直逼屋子的每个角落,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齐刷刷的望向了她。从她身后望出去,张扬看到了门口停放着的一款非常漂亮的折叠型赛车。
她取下头盔,一头秀发如水般泄了下来,直达腰际,白里透红的面颊如三月桃花,娇艳动人。
“我要这里最好的发型师给我洗头,价格可以翻倍。”她语出惊人。
此时正是十点左右,美发厅客人很多,发型师包括洗发妹都忙得不可开交。张扬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去,做了个请的动作。
她瞟了张扬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洗发床边,躺了上去,闭上眼睛。
张扬轻轻地将秀发均匀铺在槽里,就像摊开一匹黑色的锦缎,柔软富有弹性,真美!多少年没见这样漂亮的长发了?他用手指细细地梳理着发丝,思绪回到八年前……
他在读高二,是一个单车爱好者。一辆飞鸽牌二八自行车,在他的眼中,不是交通工具,而是一种玩具。骑着它飞奔,用它演练原地停顿、俯身拾物等技巧,乐趣无穷。
那年暑假,他独自一人骑车到竹海游玩。一路疾驰,树影飞逝,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位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秀发飘飘的红衣女孩,也骑着一辆飞鸽牌二八自行车,她撒开车把,迎风飞奔,一头秀发随风飘舞,美妙之极。
张扬很惊讶,二八自行车,太过高大,别说张开双臂,就是握紧车把,一般的女孩也很难驾驭。那红衣女子似乎意犹未尽,骑了一段路,又把双脚放在车把横梁上,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任由两个车轮自由滑行,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
张扬玩单车算是“高手”,也看得呆了。他正想追上去,红衣女子忽然回过头,朝他诡秘地一笑,拐弯向另一条道去了。
这一幕深深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二天,他又独自骑车,沿竹海方向上路,渴望再次见到她。就这么巧,在同样的地点相遇了。这次,她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骑着,有时还故意下车来检查链条。张扬想趁机上去打个招呼,女子突然又翻身上车,一溜烟朝前飞去。张扬只好按着她的节奏,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她拐向另一条道。
不难想到,第三天他又去了竹海,在“老地方”碰见了女孩。与以往不同,女孩好像看到他了才骑上车子,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他觉得这样很有趣,并不急着前去搭话,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时,后面跟上来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有意无意的把他往公路边逼,挤了几下后,又越过他,赶上红衣女子。张扬心一慌,忙用车头撞挤着那男人,八字胡撇下红衣女子,又朝张扬挤撞过来,避让不及,他车头一歪,连人带车从公路上翻滚下去……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小腿处传来,顾不得疼痛,张扬抬头望向公路,恍惚中看到红衣女子和那男子狡黠的笑容。他眼前一黑……
“还没洗好么?我好似睡了一觉了。”
略带幽怨的声音,把张扬唤醒,他的心莫名地一痛。
他不答反问:“姑娘喜欢骑车么?”
“是啊,车是我的伴侣,我的爱人。”声音清脆悦耳。
“曾经,我也非常爱骑车,而且还梦想着能有个自己的车行……”他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噢,曾经?那是多久以前了呢?为什么不去实现它而要来当发型师?”她突然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
那回眸的一瞥,令他心头一震,心又恍惚起来。那次他摔断了腿,住了好几个月的院,延误了学习,不但放弃了高考,而且也不能自如地玩他心爱的自行车。红衣女孩改写了他的人生,他发誓要是再让他碰见她……
他没有再回答,加快了搓揉的速度。哗哗的流水肆无忌惮地亲吻着那一头秀发。吹干之后,他给她盘了一个很漂亮的发髻。她要了他的电话号码,说三天后会再来找他。张扬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三天过去了,她没有来,三十天过去了,她仍然没有来。那如锦缎般的秀发,他再也没能在别的女客头上见到。
就在张扬快要完全忘记她的时候,她打来了电话,她说有事抽不开身,希望他能上门服务,并提供了地址。张扬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笑又浮现了出来。
按地址寻来,张扬看到了一个自行车门面。门前写着一张牌子:“活动期间,凡是情侣来双购的,七折优惠。”前来买车的情侣很多,她仍然穿着那身运动衣,在耐心的介绍着各种车型的特点。
“来了?”她笑了笑,把生意交给了身边留着八字胡的男人,然后把他领到门面的里间,那里有一张简易的洗头床。
她躺在上面,什么话也没有说,闭上了眼睛。张扬轻掳着她稀疏干枯的头发,心里不禁一疼。拧开水龙头,打湿头发,挤上些“飘柔”,开始为她搓揉起来。头发不断飘落下来,白色的头皮清晰可见。张扬的手有些颤抖,他分明看到泪珠从她眼角滚落……
她说,自从那次在他洗发店洗头回来,她就得了一种罕见的病,头发在一个星期之内,就掉了大半,四处求医无效,钱花了不少,却查不出病源。当时的她悲伤至极。好在身体并没有其他的不适,在父亲的劝说下,她才重新振作起来,继续经营着她的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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