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
那是个有些沉闷,有些神秘的早晨。一向早起的爷爷破例还掩着房门。一家人坐在桌边等他吃饭,奶奶叫爸爸去催一下。
爸爸轻轻的推开了爷爷的房门。爸爸出来的时候神情显得很慌张,他身后的爷爷一脸的憔悴和疲惫,好像整夜没睡的样子。
爷爷小心的搀着奶奶坐下,然后,他小声说:“我刚刚梦见了一仙女,她和我话还没说完,被你搅了。”爷爷看了看爸爸,爸爸有些不知所措。
奶奶和妈妈都没有说话,我则有深深的恐惧感,紧紧抓住爸爸的手不放。
爷爷接着说:“那仙女送了我一对耳环。说用红布包着,藏在村里狼咀塘边的第一棵柳树下。还说要我的亲生儿子去,才能拿回来。那对耳环作用大,可以保我们一家老小的平安。”
虚弱的奶奶,强挺着站起来,双手合十。口里念叼着:“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她的脸上泛起了少见的红光。
爸爸很是疑惑,但拗不过爷爷奶奶,还是扛着锄头去了狼咀塘。
那个早上好象很漫长。爷爷扶着奶奶,妈妈牵着我的手,我们站在村口,静静的等着爸爸。
我想起,满腹诗书的爷爷曾经给我讲过聊斋的故事,他说那只是神话,现实生活中是没有神和鬼的。难道,爷爷是撒谎吗?我吓得出了汗。
终于,爸爸回来了。他表情严肃,让我们来到里屋。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的东西,交给爷爷。
我们睁圆了眼睛。爷爷有些颤抖的掀开泥迹斑斑的红布,真的是一对耳环!一对很普通,很干净的耳环。
爸爸说,在塘边那第一棵柳树下,挖几锄头土,就找到了它。
奶奶嘱咐妈妈,赶紧准备香纸,让我们全家都跪下,对着那对耳环,磕头,作揖。
那几天,奶奶神采奕奕。她逢人就说,我家“菩萨”显灵了。我家要大福大贵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真的会有仙女?爷爷从不相信迷信,这是怎么了?但看到奶奶那副虔诚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奶奶还是去了,在第二年的初夏。她走时很安详。最后的日子里,她始终念叨的是,“菩萨”显灵了,有“仙女”的耳环保护着家人,她放心。
奶奶走后很长时间,爷爷才向我们提起关于耳环的事。
原来,听医生说奶奶的病很严重,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的时间。爷爷很心痛,可又无能为力。奶奶天天念着放不下家人,爷爷不得已,编了这样一个故事,那耳环是在地摊上花3元钱买来的。因为他知道,没读过书的奶奶,对神灵是那样的信奉。
全家人都落泪了。我恍然大悟,爷爷为了让奶奶的生命延长些,为了让奶奶走得无牵无挂,满腹诗书的他让自己变成了神话里的“仙女”。
两年后,爷爷随奶奶去了。
那对用红布包着的耳环我们一直珍藏着。我知道,珍藏的其实是爷爷奶奶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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