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的心总是被以另外一个人牵动着,即便那个人已经没有了昨日的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甚至已经满脸皱纹,整日唠叨,但是坚贞也就写在了岁月中。
七十年代的自由恋爱
母亲的父亲是国企司机,她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可是在闹饥荒的年代母亲依然是可以吃得饱穿的暖而且还时不时的改善伙食,也经常搭载着父亲的吉普车到全国各地玩,那时她是他们班的文艺文员。
父亲家有八个兄弟姐妹,他排行老七,爷爷奶奶也只是农民,所以吃不上饭穿不上衣服是常有的事情,可是父亲的才华并没有因为这些而被埋没,那时候他是他们班的班长兼团支部书记。
七十年代的男女生很少自由交流,更谈不上关系密切了,父母也是这样的。后来高中毕业了父亲从军去了兰州,母亲要照顾多病的我的外婆还有年幼的弟妹就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回家了。生活还是像外甥打灯笼一样照旧着,可是母亲却没有因为忙碌辛苦的艰辛而埋怨,她已安宁的心早被一封封来自军旅的信件给俘虏了,父亲的信总是潇潇洒洒的几张,也总是借着笔诉说着对母亲的爱慕,再苦的日子有糖总是甜的。待到父亲复原回家不久就向母亲家提亲,外婆家没有一个人同意把母亲嫁给这个穷小子,母亲的坚持父亲的机智最终还是征服了所有的人,就这样一对看似很不协调的恋人最终用爱情筑起他们的家庭。
八十年代的煎熬
婚后的日子不像母亲憧憬的那般美好,没有鲜花浪漫更没有流行的衣服甚至连新衣服也是一种奢望,有的只是为生活而奔波的苦头。父亲在距离家很远的地方的小镇上开了一家小照相馆,很少回家,家中十几亩地,两个老人,三岁大的哥哥,一岁大的我几乎占据了母亲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容颜更无心去打听别人的闲言碎语,兢兢业业的做一位合格的媳妇。奶奶是个很挑剔有多规矩的女人,每次到做饭的时候妈妈总要满村子找奶奶然后就是为了问她老人家想吃什么饭,盛夏再忙隆冬再闲,这种不成文的规矩从来没有间断过,没有人不说母亲是好样的,就这样也难逃过奶奶的挑剔。
一米五五的个头扛着所有的压力,她没有给父亲说过一次抱怨的话语甚至受了委屈也给自己留着。她做好所有妻子该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不想让父亲担心。哥哥和我都还小,在记忆中几乎全部都是母亲带着我们一起长大的,爷爷奶奶对我们两个小家伙的到来并没有丝毫的兴奋,也没有因为我们的存在而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不懂事的我们在母亲劳累到几乎是带着月光踏进家门的时候,还跟在屁股后面拿着各自的小碗让母亲给我们挤羊奶喝。母亲总是接过我们的小碗挤满奶热了之后放上糖晾起来,叮嘱完我们之后才自己去吃饭。那时候真的读不懂母亲满脸都写着疲惫和辛酸但是那种眼神却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
父亲隔三岔五的回来一趟,顶多也是呆上一晚,就这仅有的一晚多半时间还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老人总是觉得儿媳妇这里不好那里做得没有合心,父亲也是听之任之,但是他还是偶尔给母亲买件不是很贵的衣服或是带点好吃的。在这样的境况下哥哥和我都长大了,母亲却也显老了。
九十年代的过度
改革开放的春风是很晚的时候才吹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父亲凭借着自己的手艺转来名声的同时也攒了一点钱,眼瞅着年迈的爷爷奶奶,长大的我们,劳累的妻子挤在两间屋子里面,父亲就关掉了照相馆开始跑起了市场,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哪里叫哪里到,一辆单车每天陪伴着他风里来雨里去,那时候父亲最喜欢唱一句歌词“为了生活,我们四处奔波……”虽然真的很辛苦可是父亲还是赚了不少钱。1992年我们家盖起了二层小洋楼,这在我们村是第一个,我们都有了自己的房间和空间,父母亲看着自己创造的幸福战绩,这时候的他们才稍微有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他们的日子是含着苦过来的,但是他们依然很会苦中作乐,唱歌,跳舞,吼秦腔,拉二胡板胡都是他们闲暇时候的娱乐。父亲拉着板胡曲牌母亲唱着《花庭相会》盛夏的傍晚总是会引来无数的掌声和羡慕的眼球。人生的境遇就像多变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刚刚平静的生活又添了一丝丝悲伤进来。奶奶去世了,朝夕相处伺候的父母不知道是解脱还是难过,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孝子。两个伯伯都在城里,关于赡养他们几乎是零的付出,父母对于这样的事情选择了沉默的态度,但是耳边还是能够听到乡亲们关于其他两位儿子的评价,那时候的我会因为父母而骄傲自豪,也会因为伯伯们而羞愧。
二十世纪的灾难
送走奶奶之后的第三年爷爷也去世了,在悲痛中送走了爷爷,生活还是像罗盘一样按规律的旋转,安心送走两位老人之后的父母按理来说负担轻了很多,这个时候的父亲也的确没有再因为忙碌而忽视母亲了,从母亲的脸上能够读懂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偏偏老天喜欢开不好笑甚至让人痛苦的玩笑。
年就是爷爷去世刚过两周年的时候,一场车祸几乎夺走了我家的一切。送父亲到医院的当晚就下了病危通知,从不经大事的母亲一下子瘫了。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父亲要是活不了她也不想活了。佛说:心灵总是相通的。也许父亲是不放心这个为了他受了半辈子苦的女人或者是未踏入社会的我们,奇迹般的脱离的危险,母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父亲做了开颅手术,一直没有醒过来,母亲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照顾,为了刺激父亲的神经,母亲只要一有时间就给父亲讲以前的故事,他们共同经历的困难,甚至忍着悲痛给父亲唱秦腔,但是父亲真的很能睡,似乎要把以前落下的睡眠全部不回来,一睡就是四个月。瘦弱的母亲为了筹钱连自己心爱的头发都卖了,一个女人的肩膀能有过宽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母亲从不曾放弃父亲生的任何一丝丝希望。
父亲出院之后,家里欠下了一大笔债,以前英俊潇洒的父亲也变了模样:因为没有钱所以撞破的颅骨没有办法补上,头上深深凹下去的部分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跳动的神经;一双审视夺度创造美丽的双眼也只能用黑暗填满了;能说出的话最多也就三四个字连走路也得扶着一颠一颠地挪。再看看母亲:除了正常的思维她的形象真的很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般沧桑和无奈。母亲总是对我们讲:这辈子我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但是我有两个听话懂事的孩子,还有一个疼爱我的丈夫就足够了,再苦也没有白活过。
整整六年过去了,女人越来越瘦男人反而越来越富态;整整六年过去了,这个是我母亲的女人从不曾放开那个我父亲的男人的手,而那个男人也会一秒钟就能很清楚的分辨出女人的手是不是母亲的,每当朝阳洒向大地的时候,在这家贫穷的小院里一位一米五五的瘦小女人搀扶着一位一米八高的男人学习走路锻炼,夕阳的余晖中他们的影子渐渐拉长,长了长了渐渐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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