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箪色寒……长相思,催心肝……”
我从诗集的暇想中回过神来,抬起头正好看到电视上的一则新闻短讯。
今天在东城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当场死亡……
当看到这则短讯的时候我没有太在意,因为我们习惯了在面对悲剧的时候也能置若惘闻,换一句话说就是,我们的心灵早已麻木。
我转了一下身,正好看见窗外的天空,阴郁的不带一点气息,比镜中的死人脸还要苍白。
“再过十分钟我就该离开了。”我想,究竞是为了什么原因我也解释不清楚,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茫然。
我背上包朝东城的车站走去,刚才的那则短讯又在我耳边回响。我竟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极难得的微笑。大概是为了驱逐死亡的悲哀吧!
东城的十字路口人来人往,完全不像是刚发生过车祸的样子。但我可以想象的到人们在血迹斑驳的路上行走时的哀漠,在不知不觉中踏出一条通往无尽处的红色脚印。
一股哀凉朝我袭来。我不由的停住了脚步四处张望,仿佛有一道光似利剑一般刺入我的双眼,我来不及呼喊。
到处充斥着嘈杂刺耳的汽鸣声,恍惚之中,似乎有一辆汽车朝我冲来。
我的耳边响起人们的惊呼声。
我本能的闪过已经混乱的人群,当我站立在不远处的空地回头望着这一场景的时候,心中只有失落,而我没有停留,只是一个转身,继续朝车站走去。
我上了一辆人比较少的巴士,没有看它将会驶向哪里,对我来说,终点并不重要,旅途才是所有的风景。
我找了一个靠窗的车位坐下,闭目享受着窗外斜射而入的阳光,不知为什么,我竟觉得今天有些阴冷。脑中又浮现十字路囗的情景。然而,围观的人群遮掩了我的视线。但这与我无关,死者只是一个概念而已。
我想起刚才劫后余生的感觉,仿佛今天的天气-样阴凉的使人心悸,刚才的失落感原来只是那瞬间,也许只有l/1000秒的空白。
我疲倦的睁了一下眼,车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好多人。不用猜我也知道我身边的是个女人,她淡淡的香水味在嘈杂的声音中肆无忌惮的向我漫延,因为是我喜欢的味道,所以我又闭上眼睛继续享受这免费的美妙。
车停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我随着她下了车。
“你准备上哪?”
“啊!你说我吗?”我回过神来,用手指指着自己,有些受宠若惊。
“除了你,难道还有别人吗?”她对我微微-笑,露出两个极浅极浅的酒窝。
我疑惑的向四周张望,果然,除了我们再无人影,冷清而寂静的街道,连刚才的车也消失了踪迹。
“我?到处走走而已。”我在心里却暗想:“要不是你身上的香水味,我怎么会鬼使神差的下车?”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帮我个忙吗?”她的声音充满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我点了点头,替她拎起她脚边的两个大包。她告诉我里面装的是书,我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轻的书,却又没有勇气怀疑她的话。
“这座城镇叫什么?”我轻而易举的转移了话题,两旁古朴典雅的旧式宅院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想,你不会在乎这座古镇的名字!”她回过头来,明若秋水的双眸中带着似笑非笑的暧昧。
“确实,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有谁会在乎?”我微微的低下头,不敢再与她的视线接触。
“我们到了!”她轻声的提醒我。
我重新抬起头,是一座灰暗深红色的大门,高大的围墙上露出浓郁的梧桐,不知有多少人曾为它伫足,而我却几乎错过。
“你,对不起,我还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低下头视线正好与她相接触-刹那,我们不约而同的笑了。
“你可以叫我乱。”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乱,你也叫乱?”她的神情很激动,但我没有注意。
“既然名字只不过一个称谓,”我停顿了一下,“何不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字眼。”
她转过身,上前推开深沉的大门:“我叫离,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在我家住几天吧。”
我当然求之不得,但又不能表现的太显露,所以我笑着说:“这算是邀请吗?我发现我们的名字合在一起成了-场悲剧。”
她笑而不语,我无法拒绝的正是她脸上倾城的笑靥。
走进门去,映入眼中的是无数不知名的花草和左墙角那棵高大的梧桐。
慢慢在走廊上走过,我的手抚摩着雕花典雅的围栏,情思涌动,我的记忆中竟涌现出一些零乱的影象。仿佛有一对青年男女在一座阁楼前的梧桐树下嬉戏,模糊的画影,却似曾相识。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不由自主的叹息。
“你也喜欢古诗词吗?”她停下了脚步,惊喜的问我。
“偶尔读读而已。”
“我最喜欢的词人是李煜,他的词缠绵细腻,哀而不伤。”
“可惜,他错生了地方,末代君主的命运注定了他的悲哀。”我的语气不觉有了悲戚之感,是感古伤今。还是哀悼自己,我也说不清。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她忧伤而凝重的低吟,我不忍打断她的沉浸,却始终忍不住好奇。
“你为什么这么忧伤?”
“有吗?”她狡黠的反问我。
“是的,你的每一笑,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无不忧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分担你的一份忧伤。”我不清楚自己何时变得一本正经,连风儿听了也会忍不住偷笑。
“谢谢你的好意,”她抬起头凝望着门口的那棵梧桐树,低低吟诵,“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我听出了她的拒绝,但不明白她的思念为何这么深,深到她的每一个表情里。
晚上,我想开灯时才发觉没有灯,这里夸张到没有一件现代化的物品。我点燃了床前的烛台,从书桌前寻得一本线装的古书,是一本古诗集,书的扉页上用正楷写着两行诗:“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落款是:安乱,赠映月。读到这里,我的心里泛起些许悲哀。
外面的风透过镂空的窗,摇曳着烛台上的焰火,我随意翻了几页诗文,不觉间已经到了深夜。我于是熄了烛火,竟无法入睡。恍恍惚惚,我的视觉仍停留在那张发黄的诗页上,窗外的月光从旧式的窗棂一直斜射在我的脚下,虚华淡影,仿佛无法捉摸的气息,一直隐藏在我的身后。
我想起了那个叫离的女孩,竟生出些许“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悲凉。为何她的眼神,总是给我一种震撼和依恋。
窗外传来优雅缠绵的琴音,如梦幻般,若隐若现,我起身,走到窗前,对面她的窗隐约的有一点光亮。
我没有在深夜乱走的习惯,只是静静的站立窗前,听着那幽怨的琴音,仿佛在向我述说一个哀伤的情节。
我想起了诗集上的那首《江城子·离人映月》:
望断烟茫人不回,夜难寐,梦成灰。雨落梧桐,点点相思泪。窗外树影随风曳,情泛处,疑当归。杨花凋尽千点碎,漫天飞,逐流水。离人映月,怎倚独栏醉?萋草不堪别离苦,行痕处,犹低垂。
天微微泛亮,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我,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还趴在书桌前。
“昨晚睡的还好吗?”我开了门,那个叫离的女子先微笑的问我。
“嗯!”我习惯的点点头,因为至今我还无法确定昨晚是否真的有琴音飘过我的窗前。
“我带你到外面去看看,好不好?”她带着恳求的眼神让我无法拒绝。
“好啊,我正缺一个导游呢!”我笑着回答她。
街上空无一人,古老的石板路上还有晨露的味凉。
古城不大,不知不觉中到了尽头,我们趁兴登上了古城楼。
城墙班驳青灰的色调,在晨曦中,散露出远古的悲哀,远方无际的荒原是它的蔓延,我呼吸着微凉的风所带来的青草泥上的原始气息。
“啊——”我情不自禁的对着远方呼喊,为着这沧桑历史遗留下的伤痕,抑或是对情思无奈的宣泄。
“你怎么了?”她用不习惯的眼神望着我。
“没什么,只是想释放一下自己。”
我的手指轻轻滑过颓废的城墙,冰凉的,一如历史的记忆,转瞬间,烟消云灭。
“别来春半,触目愁断肠。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她沿着城墙信步低吟,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远方的原野,缠绵幽怨,像在追寻,又像是等待。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下午,我独自一人在街道上乱逛。喧杂的人群,伴随着小贩热情的叫卖声。
“冰糖葫芦咯……冰糖葫芦……”声音自远而近。
我迎面而去,卖冰糖葫芦的是一个老人,头戴一顶破旧的草帽,笑时脸上风吹雨打的裂痕仿佛一朵盛开的花。
“老伯,冰糖葫芦怎么卖?”我站在了他的面前出声询问。
“一块钱一串,”他热情的回答,“小弟弟,买一串吧,不甜不要钱。”
“小弟弟?”我暗自发笑,但也不和他计较:“给我来两串吧!”
“好嘞!”我从衣袋里掏出两块钱,准备去接他手中的冰糖葫芦。
然而,他却把冰糖葫芦递到了我的身后,我转过身低头一看,原来老人是在和我身后的小弟弟说话,而我却一直自作多情的回答。
我准备提醒一下老人,但他对我视而不见,继续卖冰糖葫芦,直到人群散去,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我无法明白,何以他们都不当我的存在?
热闹中的冷漠仿佛影子一样的追随在我的身后。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再见到离,只有客厅里早准备好的饭菜。
吃完晚饭后,依旧不见她的踪迹,我在院中逛了一圈,于是回到房中。
刚翻了几页书,窗外如约的传来幽怨的琴音,以为就在耳边,但待仔细听时,又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我终究还是抵制不住好奇心的诱惑。
我来到庭院中,琴音仿佛来自街上,我出去时,仿佛在我前方不远处,我沿着石板路一直往前追寻,琴音愕然而止。
阴郁的云层中的月亮一直在微笑,仿佛满足,惊诧,又像是无奈的叹息,这尘世的纠纷,如烟一般,如雾一样,在我们念念不忘的执着里消散。
冷清,寂静,我用目光四处搜索,泛青的石板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冰凉,孤独的脚步声向远方扩散,除了彼此的交错,形成不了任何的回音。
我仿佛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叹息。
谁在叹息?我转过身,却什么也没有,除了无边的悲凉如黑暗一样袭来。
这个谜一样的古城究竟带了何样的神秘?
我不停的转身,而那忧伤的叹息声却总在我身后响起。
是什么阻碍了我?让我始终不得要领的东西,飘渺而又真切。
第二天,终于见到了离,我迫不及待的对她说起了晚上的际遇。
“也许是哪一只寂寞的狐狸看上了你的风流?”她微笑的安慰我,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话。
我没有再说话,面对无法解释的现象,有的人追根究底,而有的人却一笑置之,而我却害怕揭露事实后发现是一场骗剧。所以我宁愿臆想有一个美丽而忧伤的女子向我倾诉相思,却被我无意的错过。
夜幕再次降临,琴音依旧。
窗外树影摇曳,月光如泻,溢满一秋的相思。
在我确定琴音是来自离的房间时,我的泪不觉的落下。
“你来了,”她仿佛早已经预知了我的到来,“请进来吧!”
我推开门,里面隔了一帘珠纱,可以隐约的看见她的身影,烛台上的火焰在我进门时刹那摇曳,混合着缭绕的熏香,仿佛仙境的舞姿。
“刚才是你在弹琴吗?”我还是不太肯定,为自己的冒昧而心有不安。
“是不是我弹的不好听?”她的反问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我迟疑了一会,“只是太凄凉了。”
“忆君泪落东流水,岁岁花开知为谁?”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而我却无缘故的感到一阵心痛。她的相思与我何关,为何我会为她心痛?也许,我的心痛只是为了那久违的怜悯之心。难怪相思也会传染。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的拨动,轻,拢,慢,捻……如歌如泣,又像飞舞的霓彩的美丽,又似月弄花影的缠绵……
每一首诗词的背后都是一个或美丽或伤人的情节,我沉浸在她的琴音中,仿佛自己就是诗中那多情的游子,或痴情的过客……
“望断烟茫人不回,夜难寐……”她低声的为我唱起了我在诗集中所见的词,婉转幽怨,我的心神再也无法宁静,眼泪如断堤之水,一泻千里。
“离,”我打断了她的歌声,但我的声音也在颤抖,“可以让我看一看你吗?”
她缓缓的站起,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然而对于我的非分请求,我并不敢抱有任何的奢望。
风起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为我卷起珠帘。
我惊呆了,从未发觉她如此美丽,一袭白衣,披肩的长发,一起在风中荡漾。
我在脑中试图寻找合适的词来形容她:高雅,气质,尊贵,唯美……我不禁感到失望,竟没有一个字眼能配得山她的风姿。
她轻轻的向我走来,婀娜轻盈的体态,眼眸中几乎不露痕迹的伤感。
“好一个凌波微步,罗袂生尘!”我激动的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的神态中闪过一丝极浅极浅的惊喜,一如她朦胧的笑靥。
她轻轻的依靠在我的身上,淡雅的体香,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在我身边。
“生死契阔,与自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的视线不觉飘向了窗外的梧桐,誓死不渝的坚定,“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节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我对着窗外的斜阳,情不自禁的读起诗来。眼中满是她昨夜的风情。
“怎么这么有雅兴,在读什么呢?”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
“闲着无事,随便读读而已。”我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刚才读的是西汉李延年的《佳人歌》,听说是李延年为了将自己的妹妹进呈给汉武帝而特意做的。乱,你的脸怎么红了?莫非你遇见了一位冰肌玉骨的美人?”她似笑非笑的向我打趣。
我无可反驳,只是出神的注视着她。
“你怎么了?”她伸出手在我面前挥了挥。
“离,”我握紧了她挥动的右手,而她没有拒绝,我竟鬼使神差的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她拉着我来到了梧桐树下,石桌上静静的放了一壶酒和两支玉杯。
阳光从梧桐叶的细缝间透过,在地上洋洋洒洒的留下一些或大或下的光圈。
她手中的玉杯忽然脱落,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小心!”
“哎!”
“你怎么了?”我紧张的握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她淡然的回答,宛若不经意的把手抽回,我迟疑了一会,但还是捉紧了她的指尖。
“给我看看。”我充满了诧异,她掌心的指纹淡淡的若隐若现……
“我知道,自从与你重逢,我手心的指纹就一直在消散!”她幽幽的对我说。
“乱,你相信命运吗?”她见我没有开口,继续说,“当命运的指纹消逝时,我将随之而去。”
“不!”我似乎预感到会发生什么。
“乱,你还记得《江城子·离人映月》吗?”
我含泪的点点头。
“望断烟茫人不回……”她在我耳边轻声唱了起来,“……萋草……”
我的泪如雨一样潺潺而下。
她告诉了我一个故事,这首词后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南宋,扬州。那时,一个公子迷上一个歌伎是很平常的事,然而,安乱不似平常的富家子弟,映月也不是身价普通的歌女。一个是将门之后,一个是色艺兼备,才情无双的花魁。他们的相遇注定了一场悲剧。适时,边疆告急,安乱踏上了征途,三月后,映月就得到了安乱战死沙场的噩耗,她当然不明白这是安乱父亲的阴谋,于是,在一天夜里,映月点燃了自己的阁楼,除了门前的梧桐树,映月和她的一切都化成了灰烬。一年后,安乱回来了,他父亲软禁了他,不允许他再来扬州,他无意中得知映月已死的消息,于是,他带着悲痛欲绝的心情请人买下了映月阁楼的废墟,并在上面重建了一座别院。不久,安乱也在自己的别院里抑郁而亡……”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首词就是安乱出征前。映月为他填的。”
“命运的轮转,有谁能解?”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我成了安乱,而她成了映月。
“这是真的吗?真的吗?”我失声痛哭。
“千年的祈祷,只愿再见你一面,从此我会化作用不相思的月桂树,永远,永远,不再思念……”
“不,不,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大声呼喊,来不及捉住她光滑细腻的手指。
“你说过,我们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场悲剧。”她站在远处微微的对着我笑。一阵冰凉的风吹过,刺得我睁不开眼,但当我恢复视觉时,她却消失了踪迹。
我奔出门去,庭院,街道,城楼,到处也寻觅不到她的踪影,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然而,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她的歌声: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箪色寒……
长相思,催心肝。
夜风阑珊,在我的视线里,我看见所有的人都在为我哭泣,而当我转身的瞬间,我却意外的发现墙角有一株妖娆的月桂树曳风招摇。
如果没有了指纹的命运,是否会有无穷的思念?我想,也许没有,树的年轮不过惊鸿照影,从来也不会记得思念。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我喃喃自语,但,在我低头的瞬间,我发现,我手心的掌纹也正慢慢的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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