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莱尔是我的菲律宾同事,一起共事至今3年了。
她拥有白皙的肤色,微凹的眼眶中镶嵌着一颗棕色宝石般会说话的媚眼,微笑时很迷人。30出头正处于成熟女性颠峰时期,加上身材凸凹有致,实在让女同胞打心底羡慕。我第一眼看见她时,直呼"MISS PHILLIPPINES"(菲律宾佳丽)。
但她并没有因此受益,相反她头顶的那片天空是乌云密布,两年前的一起名为Ramipril(一种价格不菲的心血管药)意外事故彻底打跨了她的自信底线。
事情经过很简单,珂莱尔按照医嘱准备好了输液液体,把那瓶加了Ramipril的液体{价格约1万余元人民币)递给医生,医生顺利为那位亿万富翁的太太静脉穿刺并连接输液器,接着交代病人可能出现的不适便离开了。珂莱尔整理用物,微笑地把呼叫器放在富翁太太的手旁才回到护士站。几分钟后,她听到一阵恐怖的呼叫,冲过去一看是输液器从瓶口滑脱,殷红的血液正从穿刺处往回倒流,那瓶贵重的液体大量漏泄,病人本能地从病床上坐起,场面很乱。珂莱尔安抚病人平躺下来,并做了相应的处理,但那瓶药液已所剩无几。
珂莱尔首先用电话通知了医生,然后着手联系药房先借出同等剂量的Ramipril,她的用意很清楚:先安定好病人的治疗,再做善后处理。
医生和护士长几乎同时跨进治疗室,由于紧张,珂莱尔向医生简述经过时涨红了脸,这中间护士长几次打断她的话询问了几个问题,这时珂莱尔看到护士长的脸色越来越扭曲。
事后,护士长把珂莱尔的行为看作是目无尊长,因为她作为上司是最后一个知道事件的人,这使她无法忍受,盛怒之下她要求院方责令珂莱尔赔偿病人经济损失,向病人当面道歉,写出书面事故报告,上报护士局备案,保留开除权利。
“珂莱尔平时对工作认真负责,性格上偶尔会钻死牛角,但对病人对同事相当友善,这次纯属于意外,我认为书写事故报告,向病人道歉都很合理,经济方面的处罚不应太重,尽量不要上报护士局,那样会影响她今后的发展。我个人觉得她不应该被开除,那样会影响多数护士的情绪。”院方管理层的人针对此事在科里开会,征求同僚的意见,我基于实事求是的态度陈述自己以上的观点。接下来,大家一片附和。
那段时间,珂莱尔的肤色不再溢彩,每天很少正视同事和医生,工作时如履薄冰,在护士长面前就像是一只惊恐不安的被猎逐的无助小兔。这个虔诚天主教徒背负着沉重的Ramipril的十字架!
珂莱尔后来并没有被解雇,但是她的思想被禁锢在灰暗的无自由空间,自信不再闪现在她的眼眸,做任何的小治疗也要和同事一再确认,弄得同事很烦。
护士长更是死盯住她,旁敲侧击不时敲打她,至今她仍是护士长口中警告新来护士的典故,使她的情绪处在恶性循环中,同事们私下里说:这次她完蛋了。
我以为时间会使一切淡化,珂莱尔慢慢会好起来了,但是半年一年过去了,她仍然唯唯诺诺,过分谨慎。
作为旁观者,我认为护士长对珂莱尔的处理不免偏激,珂莱尔本意并非要忽略上司的存在,只是情急之下,她少通知了一个重要环节。
这一天,我们同班,一般情形下她会让我做责任主班,她甘愿做我的副手,但那天我很坚决地说:“珂莱尔,你和我平级,你应该对自己有自信心。今天你做责任主班。”那个班次病房病人不多,我和珂来尔有时间对话。
“珂莱尔,你知道中国人有一句很有意思的话:知者无惑,仁者无畏吗?”我的英文水准使我绰绰有余给珂莱尔解释这句话的哲理。
“你们的祖先这样睿智,我很佩服你的民族”她似乎很乐意听我说“书”。很早以前我们一起参加过学术讲座,喝下午茶时讲起过彼此的初恋,我记得她被我的故事感动得热泪盈眶。
“珂莱尔,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我是怎样的人?”
珂莱尔叹息,然后沉默。
“你应该对自己有个公正的评价,这样你不会被任何外来的不公平的待遇所困扰,这是知者无惑。
"你有一颗仁慈的心,你关心病人,工作认真对吗?”我看着她双郁郁的眼睛。"这是仁者无畏。
“谢谢你这样评价我,可护士长不这么认为。”珂莱尔一脸黯然。
"你不应该继续背负Ramipril的十字架了,就算是囚犯,服役也该期满了。”
珂莱尔楞了片刻,眼里充满了泪水。
“我若是你,会去为自己寻找一片蔚蓝的天空,让自己呼吸自由的空气”
“我和你不一样。”她哽咽着说:“那件事护士局有备案,新加坡这么小,用人医院查得到。而且,护士长不喜欢我,用人医院打电话向护士长询问,我还是完蛋。”
这次是我在心里为她叹息了。“你有很多路可走,申请去其他国家,或申请新的医院时,先对他们简述你的经历,必要的话我可以做你的证明人。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沮丧,再这样下去,你会得忧郁症,知道吗?”
她怔怔地看着我,哽咽着无法交流。
后来她分别申请了澳洲和加拿大,她的脸上逐渐有了生气。
前几天,她兴奋地告诉我,澳洲的手续很顺利,预计2月后可成行。她这个月底交辞呈。
我替她开心:“到了那边,别忘了告诉我自由的颜色哦!”
傻得可爱的珂莱尔问:“自由有颜色”
“当然了,蔚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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