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本地教育行业整顿,由于编制在小学,我从政府成教办又回到小学,因为镇内中心校的编制满了,我被分配到东鸡小学任教。
到了东鸡小学,点校长让我教三年级。
三年级只有十三个学生,虽然我口音不标准,也不会管理班级,可学生及家长对我还都挺好,可能是沾了点校长的光了吧,他四处宣扬我如何有知识,如何有文化,纵然是有点小毛病,他们也都认了。
那时学校虽也搞素质教育,明令不许体罚学生,但为了自已的脸面,或者说是为了自己的饭碗,我还是经常体罚学生。当时学校对教师的年末评估主要以学生的学习成绩为主,并且还有末位淘汰之说,为此我对学生的要求特别严,我曾打断了两根塑料戒尺,好在学生与学生家长知道我的用心不坏,所以也没出什么大事。
在我们班里有个叫李平平的学生,人很机灵,课文读得呱呱叫,可数学却总是不行,几乎每次考试都没有到过两位数,为此,她没少挨我的手板。但打过之后,她从不记恨我,依旧偷着从家里给我拿鸡蛋、水果之类的好吃的,我虽三令五申禁止学生这样做,可她总是偷着把东西塞到我的办公桌里。
几乎是每一篇新课文,我都找她范读,她口音标准,声音宏亮,读的声情并茂,可她也有缺点,当她读的激动的时候,她会泣不成声,记得读《妈妈的爱》那篇课文时,她就那样,我知道,她是想念妈妈了。
她的妈妈半年前去世了,现在她父亲又给她找了个继母。
我接三年级不长时间,我发现她迟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问她迟到原因,她只淡淡一笑,并不说什么,再问,她就哭。慢慢地,我对她厌倦了,我已经向点校长反映了,准备下学期让她降到二年级,她的这个大包袱我有点背不动了。虽然义务教育不允许降级,但普遍性里还有特殊性,她就是一个特殊性。
就在我对她彻底放弃的时候,有一天她突然找到我。
“老师,我就要转学了。”
“转学,去哪里?”我虽然不愿意让她拉我们班的成绩,可她真走了,还是有些恋恋不舍的。
“我去我外婆家。”我注意她的眼睛,我发现她有些黯然伤神。“老师,我走后,你会想我吗?”
我点点头。
“老师,给。”她递给我一封信。
“这是什么?”
“一封信,不过你要等我走后才能读的。”
“好,我答应你。”我收下信。“你多会儿走?”
“现在就走,明天的火车。”说罢,她眼里汪着泪。好在她或许知道我讨厌她哭,所以她扭过头跑去了。
她走后,我打开她留下的信:
王老师,您好。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真地舍不得。可我必须得离开,我在这里总是想着妈妈,我的继母对我不好,我的父亲也总打我,每当我伤心的时候,我便去找妈妈,我知道妈妈不会说话,但我总给她送信,我相信她能读懂我的信的……
我被一种巨大的悲哀强烈地震憾了,我的眼泪在我的眼圈里转,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
为了验证李平平说的不是谎言,有一天我在一名学生的引领下,找到了李平平母亲的坟地,我发现坟上的土好像是前几天刚添过似的。我在坟前找李平平所说的那些信,果然,在一个小土坑里,我发现了一沓用石头压着的信,我拿起来看,许多信已经被雨浇的字迹抹糊,但最上面的那封字迹还是可以辨认的:
妈妈,我想你想的不行了,我什么也学不下去,外婆说,只有我离开你一段时间,我才能安下心,妈妈,你等着我,我还会回来的!
读了这封信,我的泪流下来了,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或许她还会回来,可她如果不降级的话,现在已经读初中了。我只能背着这个无法弥补的愧疚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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