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情,这红尘俗世哪来那么多至情至爱?”
楚飞喃喃地说着,白净的脸上泛着一丝青气。面对眼前的人,他的牙咬的“咯咯”作响,“你以为走出蝶谷就可以在这混沌的人世找到真爱吗?别傻了,人类的尔虞我诈,又怎是蝶可以看破的呢?”
阿萝不理睬,径自将一件儒生的白袍套在五彩蝶衣外。然后站了起来,走到楚飞相对的窗,自这豪华的大宅向后园望去。
这时刚刚日初,阳光洒在后园的花草之中泛起柔柔的光。这世俗之地,竟也有这么美好的景像,置身于此,纵然是阿萝这样的蝶,也慢慢消融在这草林花海中了。
阿萝轻轻叹了口气,纤长的手反指采下一朵花用力的嗅了一下,才漫不经心地道:“人间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世间也有真情,只是我们不普见到罢了。
她看了楚飞一眼,道:“你自己回去吧,如果我在这找不到真情,那我会自己回蝶谷,永世不踏入这红尘俗世之中。”
楚飞的脸色越发的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一丝怒意自他眼中慢慢衍生,可面对眼前的人,他却永远也无法坚持,在蝶谷如此,在这红尘之中也是如此。在他的眼里,他甚至忘记了她已偷偷溜出了蝶谷,堕落在这红尘之中。
他有些哀怨的道:“阿萝,随我回蝶谷吧,人和蝶是不会有结果的,根本不会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化身成蝶的。”
一生高傲的楚飞何时如此的低声下气,可对于她,他的低声下气却也无用的。“回去?回那个永远都要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不!我们修行百年难道就是为了在蝶谷度过无尽的岁月吗?”阿萝笑了,冷冷的笑。蝶谷,人间缝隙,那是个少有情爱的地方,要回那里,她绝不。
突然有人轻轻敲门,“小姐,你要的文房四宝已经准备好了,吃完早点就可以赶路了。”“知道了,他先等等。”阿萝向楚飞挥了挥手,语气却柔和了许多,“楚飞,你走吧,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你却从来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她缓步轻踏,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走向房门。那在她展翅即至的距离,她却放弃了飞行,楚飞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阿萝……”他还想说什么,阿萝对着他摇摇头,伸手去开那房门。小婢站在外面,见阿萝开门,马上把食盒递了上去。阿萝接过食盒,终究妒忌不住回头望望,房中那袭黑衣早已不见,于是,她嫣然一笑,缓步走回房间。
路上都是行人匆匆的脚步,无视身边艳丽的风景。阿萝看他们,不由一笑。她知道,今天是书院开学的日子,这些行色匆匆的人都是去书院的,这就是人呵,他们没有阿萝永生不灭的生命,但却用最简单的方法,不浪费一点时间。无意中她看见那双她最熟悉的眼,然后飞快的掠过,当作没看见。
就在她转过去时,又看见了另一双眼,一双明朗的眼睛,没有楚飞的高,但却有着异样的光彩。他的脚步不很快,不肯错过一点风景。
阿萝走到书生面前,施了一礼,道:“这位仁兄,如今正是开课之计,为何不抓紧时间赶去书院,反在这留恋风景?”
“匆匆行路而错过这一路的风景芑不可惜?何况仁兄你也在欣赏这一路的风景吧。”俊俏的书生轻施了一礼,话轻得像风。
那书生犹豫了片刻,“小生梁山伯,不知兄台贵姓大名,可否与在下同行,一起欣赏这良辰美景?”
阿萝笑了笑,与这个男人同行会找到自己想要的吗?或许会吧,“小弟祝英台,如兄长不弃,愿与兄长同行。”
楚飞远远的望着他们,指甲深深的切进肉里,这蝶女,难道真的要与世俗的凡人在一起么?”
他脑中一片迷茫,这蝶女,到底要怎样?
夜已深了,夜色如一只凶兽吞噬着黑暗中的一切。书生赶了一天路,不免累了,早已沉沉的睡去。阿萝将头上的方巾摘下,让一头青丝泻下,儒生的衣服也褪去,露出了里面的五彩蝶衣。然后,她缓缓道:“楚飞,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窗户不开,楚飞正站在她面前,一身黑色长衫将他的神秘完全表露出来。他看了看躺着的书生,眼中尽是恨,然而他看向阿萝的眼神却是哀的。“阿萝,同我回去。”
阿萝莞尔一笑,“回去干嘛?我相信,我会找到真爱的。只要三年,给我三年时间。”
“阿萝,别闹了,随我回去!”
“回去?你真的不了解我,我只要三年时间,三年一过,如果他不是真的爱我,那我就永世不出蝶谷。否则……”她将一把青绿色的小剑抵在自己脖子上。楚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再逼她,她便会死,他不要她死。
楚飞哀哀的落下了一滴泪,化作一只黑蝶,飞出屋内,直向天空。空中,啸声摇曳,悲愤莫明。
那天以后,书院里便多出了一个叫马文才的书生。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那呆呆的书生也知道了她是女儿身,早已许下诺言,会守护她一生一世。
此时,梁山伯正在与楚飞把酒言欢,阿萝早已知晓,但她相信,她爱的人也会同样爱她。
她躲在窗外,却不明白,高傲的楚飞为何肯与这个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把酒言欢。他这么做,是何居心?
“兄长与她同窗三载,她却不曾告诉你她的身份,要知道女子不可以进书院,如果兄长真娶了此女为妻,传出去恐怕对兄长仕途有碍。”楚飞有意无意间,轻描淡写地道。
阿萝一愣,原来楚飞竟是这样的目的。
她又靠的近了些,听到梁山伯愤怒的声音:“如果你今夜就是为了说这些才请我在这里赏月饮酒,那这酒不饮也罢!”
阿萝轻轻拨起了挡在眼前的头发,妩媚的笑了起来,她相信自己是胜了,那书生绝不会放弃自己。
“兄长可能不知,其实我与英台都是落域界蝶谷的蝴蝶,是不可以和凡人结合的,你怕无法与她在一起。”
楚飞的话如一把钢刀刺入了阿萝的心,她用力的咬着嘴唇,身体轻轻的颤着。书生,你会怎么说?
“蝶又怎样?我喜欢她,就绝对不会负她,是蝶也好,是人也罢,我且也不在乎!”梁山伯的话从屋中传来,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可你又能伴她多久?她有无尽的生命,而你不过百年寿数,又怎可与她相守?除非你愿身死而化魂为蝶,永远堕落与畜生道。”楚飞的一番话使得梁山伯再没说一句话。
阿萝忽然笑了,这一场争斗不见血腥,不见拼杀,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了。却也使她遍体鳞伤。见楚飞走了出来,留下梁山伯一个人在屋内独饮。
想来她是输了,他爱着的男人像个懦夫一样,在那饮酒。她淡淡的笑着,加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天以后,楚飞已将花轿抬到了阿萝的门口,阿萝知道自己踏上这花轿便是答应了随她回去,可她还是踏上去了。
行了几里,那平坦的路边竟多出一座坟冢,与迎亲的队伍显得那么不协调。
那石碑上清晰可以看见“梁山伯之墓”几个大字。
楚飞皱了皱眉,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吓退他的话,竟然害死了他。
晴天霹雳,坟张开了一条缝隙,梁山伯的魂魄在白天出现了!他没有哀怨,没有悲愤,只是默默的问楚飞,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吗?
迎亲的人早已逃之夭夭,连楚飞也目瞪口呆,脸白唇紫,他没有想到梁山伯竟真的会死。
“我原本以为人间无情,看来我是错了。”楚飞放肆的笑着,似乎是笑自己的愚,“也罢,既然如此,我也放心,让阿萝与你相伴了。”
楚飞说着,将自己的身体前稳几步,梁山伯的身体忽然发生了变化,可阿萝却知道,那是楚飞自毁了数百年的修为成全了他们。
此时才明白,原来不只那个书生可以为自己死,原来这只蝶也如此爱她。
楚飞的脸色越发惨白,他明白,自己将会再变成一只蝶,再修行数百年。可是他却不悔,可以为了自己的至爱而牺牲,也算是一种快乐吧。
梁山伯终于化成了一只蝶,一只如梦飞一样美丽的蝶与同样化成蝶的阿萝双双飞去。
楚飞哀哀的笑了,身体在一点点消散,他明白,自己会再做上百年的蝶。
夕阳下,一只叫楚飞的蝶,扇动着美丽的黑色翅膀,落在一座破开的坟上,看着最后一抹阳光,温柔而哀惋的呼喊另一趴蝶的名字,可惜,没有人可以听懂它在呼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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