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娇生惯养的孙女哭哭啼啼走到她面前,满带着小女孩的小心小眼向她诉说着小爱情里的磕磕碰碰时,她正在看着江南水乡的田野里被人种植得那样精神饱满生机盎然的莲花。已近七旬的孔青瓷,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是那样怀念自己今生里所遇见的爱情。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爱情面前如一朵盛开的花儿一般的自己,身旁站着的那些她至今都还念念不忘的人,就那样安好地一起站在一棵叫做爱情的花树下,不厌其烦的领略它的美好与忧伤。 当年的她,虽说是生养于江南人家的女儿,但自己的容貌,站在一帮花枝招展的女友中间,真的不甚的出色。就那么清清凉凉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小众的喜欢着一些鸳鸯蝴蝶的小说,读宋词,念古诗十九首,一个人的时候还摆弄些江南人家的小女儿都擅长的针线活计。日子呢,也许就在这些平平淡淡的一针一线中流水一样的度过去了吧?再过得几年,等到年纪够了,许个人家,守着由父母为自己安排下的婚姻,幸福或者不幸福,自己应该都会尽力地将它抓牢,不挑剔不抱怨。对于人生,对于那些从文字间知悉的恋恋风尘事,她觉得自己向来都只是一个传奇的目击者,而不是去演绎它的那个人。 但意外就这样来临了。如一阵穿行而过的夏风,轻易间就吹皱了她的一池静好心情。 还记得那是一个下雨的午后,她被小颜硬拖着去距离小镇不远处的乡下王家的莲花池采莲花。那个时候王家是桐城的大户人家,拥有着全桐城最美丽最新鲜的莲花。 微雨之下的莲花,才别有一番情致呢!去之前,小颜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风格,竟然学着她日常说话的语调说话。 也许就是因了这一句文艺腔调十足的话,她的心被仿佛就那么被人轻轻的碰了一下,一寸寸软了下来。 尚还记得,那天的雨下得还真是有情有调。虽说是绵绵密密的下个不停,但好像总是下不了狠心来下大些。淋在身上的的雨水不一会儿就被她们的体温给蒸干了,也就索性丢下伞,淋着小雨,提着裙摆就在湿漉漉的田埂上奔跑起来。 那天,有细细的雨,有满池婷婷的莲,还有她们身上漾满的青春。江南的天空之下,有一个农家打扮的少年啊,就这般在女孩们兴奋观莲采花的忽视里慢慢的向着她们靠近过来。 小颜,你又到我们家的荷花田里捣乱来了。 哪有啊,表哥!是青瓷她一定要来的。青瓷说啊,只有在下雨天的时候来看莲花,才能看出莲花的魂来呢!小颜伶牙俐齿,向她的表哥眨眨眼睛,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是的,她记得,读唐诗的时候,她曾对小颜很有感触地说,莲花还是要在雨天看的好,并且,应该把握住它们盛开的时段。若是像李商隐那般,留得枯荷听雨声,未免太过悲凉寂寞了一些。那句话,后来被她留在了临毕业时赠给女友的书籍上。曾经以为一定会从此天各一方了的人,哪知道战争就这样发生了,那个准备远行的少女小颜,也就走不了了。于是,才有了今天的采莲事。但那句话,也难的小颜记得如此仔细。于是,只好略略有些腼腆的向那少年投以歉意的一笑。 她自是熟知这个少年的。那样明亮耀目的男孩子,自己这样的平凡女生怎么会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呢? 江南大户人家的公子,有人品有相貌。年年是学堂里的考试状元,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不愁吃穿不愁平步青云的人生,却还是那般刻苦努力地读书做学问。每次遇见的时候,哪怕自己是低着头不敢目视他那双明星一样的眼眸而匆匆走过,也会瞥见少年投射在地上的美好身形的胸前,有厚厚一叠叠书的影子。连那个成天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老先生都时时眯着在厚厚镜片后面的小眼睛,一次次惋惜道,王子勋要是生在朝廷还在的时候啊,咱们桐城可就又得出一个状元郎喽…… 还好,朝廷没有了。还好,他并不是一个只知道埋首故纸堆的呆子。她想,光这两条,就足够自己使劲看着他看上好几年的时光了吧?虽然自己不可能与他那样优异的男孩子靠近,但是她觉得,这样静静的站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看他从一个这样子的少年,顺理成章的长成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儿,也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 更何况,他是个平易近人的人。若不是早先就知道他的富裕家境和他在学堂里的光辉历史,现在这个站在眼前这个人,多半会被认作是一个农家小大哥吧? 他笑容明朗,如这满池全力伸展开的荷叶上凝着的水珠所折射出的七彩星芒,直让她睁不开眼来。 他的笑,真好,真好。她心里一遍遍的念着他的名字。 王子勋,王子勋,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你的了…… 忽然,她看到那张好看的脸庞变了颜色。同时,她感到两肩一紧,一双粗糙的手正强力的抓在自己的肩膀上。回头一看,她瞧见一群比自己还要矮些的粗壮身躯和那张张满是油渍的猪猡脸上的一撮小胡子。 青瓷,快跑!!! 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冲上前来,提起手中的镰刀,猛地向她肩膀上面的肮脏手掌砍去。然后拉着她的手迅速向着那一片生长的旺盛的莲花的水田狂奔起来。 身后,那个猪猡痛得不知道在叽里呱啦的叫骂着些什么……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是他们不能移步。因为一出去,就等于将他们暴露在那帮守在田外日本兵面前。 青瓷,你快些躲到我身下来,我挡着你。 其时已是夜晚,他们在水中早已经蹲得体力透支。在遮天蔽日的莲叶间,两个湿淋淋满身泥水的少年,那般紧张的靠在一起。夜风徐徐吹来,清清凉凉的掀起他们的头发,她不是个迟钝的女孩,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可以感觉到背上这架挺拔身躯上汹涌传递过来的热力以及他身体的变化。他紧紧的将胸膛贴着她的背脊,企图用尽自己的所有将她的身体全部掩盖起来。 青瓷,你知道吗?你在小颜那本书上写的字,我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呢!每一天每一夜,我捧着你写的那些字,一寸寸一丝丝去体味你说的关于微雨莲花的意境。我天天在想着,有这样一颗玲珑心思的女孩子,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今天,终于是让小颜把你给请了出来。那个傻丫头啊,平时看起来不是挺灵光的么,怎么关键时候要她学一句话就话就这么难? 青瓷,我们见过,在学堂里,是不是? 青瓷,你真是一个美好的女孩子。 …… 他的话,就那样幽幽自她耳边响起。每个字,每个音,都会是她今生难忘的绝世名曲吧? 她的耳根一点点烧了上来。她仿佛感到,他粗粗的喘息正在慢慢靠近自己,而自己发根的细细绒毛,已随着他的逼近,一丛丛立了起来。 她的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欢喜,她觉得,此刻月下的少年就如那九天之上的月中走来的男子,他的身上有一种于她而言近乎于神的气息。但她闭上了眼不敢看,不敢去看已被月光度了一层银芒的他。她希望,她多希望时光就此打住,而她和他,就在这样的皎皎月华中,一起把一段初初绽放出美丽的爱恋,以这样近靠的方式,以现下的浓浓情意,横渡过时光的河。当他们老去,亦可以再回首看岁月的前段中所奏响的这一曲无敌情谣。 王子勋,如果当年的时光能够在先进倒退回去的话,我想,我一定会鼓起勇气以最快的速度对你说一声,我爱你。 枪声响起,划破夜的宁静。惊得栖息在田间的水鸟扑棱棱飞起。 孔青瓷突然听到身后的少年一声沉闷的低嚎,然后,有温热粘稠的液体大捧大捧的从他身上渗透过来。但是王子勋并没有动,有些颤抖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青瓷,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出声……他粘湿腥气的手,就这样捂住了她几欲脱口而出的惊叫。 她唔的一声昏倒在那片漫无边际的荷花池中。 而少年的身躯,一夜都不曾有任何挪移。 那一夜,就这样忽然起了大风,吹得莲叶摇摆不定,抖落了无数汇在叶间花上的水珠,像一场无声而绵长的哭泣。 王江毅,你过来,请你一定拥抱我,在最后的时刻。我要用一生来记着你身体的温度! 她看到自己站在那排开得繁盛的合欢树下,对着眼前一个长张娃娃脸,小鼻子小眼的男人,大胆勇敢,肯定执着地索要一个拥抱。 是的,三十岁的孔青瓷,在面对着她人生再次的爱情时,已经不再如当年尚是小家闺女时那般羞涩。她知道,爱情当头,即使不能够拥有,有一个拥抱也是好的。而自己与当年那个夜夜心心念念的王子勋,连一个像样的拥抱都没有来得及,就将彼此搁在了岁月深处的月亮里。 人总是这样,把前一段感情里的遗憾放到后一次来弥补。却不知道,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就算她有千世的情缘,也不过是多了十万年的劫难罢了。 每一场爱情里,都会有多多少少的缺失,所以,要想拥有好的爱情,不是天天想着如何去把它经营得尽善尽美,而是,珍惜它握在你手里的每一个分秒。 只是,三十岁的她,还并不懂得这个道理。她只是觉得的,眼前的这个湖北佬,不英俊不潇洒,比起当年温文尔雅的王子勋当然是要差了一大截。但是,她爱他,而且爱得一点不比以前少。从第一眼看到这个眉目不甚俊秀,但身姿英挺,能把一套所有人穿着都臃肿肥大毫无身材可言的行军服穿出神采来的王江毅开始,她就看到自己的脑子里划过一道光。瞬间以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速度把她的灵魂都点燃起来了。她几乎是浑身颤抖着看着王江毅向着她走来,然后,听到内心无数花朵炸裂开来的巨响。 爱情便是如此,遇见了是自己的,也就是最好的。 三十岁的孔青瓷,在遇见王江毅的第一秒,又一次获得了一份于她自己而言是最饱满茂盛的爱情。只是,那个傻呼呼的湖北佬王江毅根本不会知道孔青瓷对他的爱到底有多少。他只能在他年老的时候,看到孔青瓷写过的无数几乎是一再赘述同一个故事的的爱情小说被一篇篇发表出来,才一点点拾掇起他年轻时候忽视了的爱情。 他遇见她,只是因为他们应当相互帮持的身份。一个是浴血为国的军人,一个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在战火纷纷的年月里,在她最孤苦无助的时刻里,是他,将她自死亡的边缘线上拉了回来。还在那个落雪的寒夜里,在冰冻的岩穴里,用他流血负伤的身躯,将她冰凉昏迷的身体,一寸寸的捂暖。 那夜,她万幸自日军的营地逃出,拖带着单薄瘦弱的女子弱体,穿行于北方的茫茫雪山。风愈狂,雪愈盛,当她终于不敌刺入肌骨的寒流而跌到雪地,她想,这次,自己是要走到路的尽头了吧。 我们终于要再见了,王子勋。多年前你为我而死,却依旧不能免去我今生必要经历的伤痛。你以为用你少年的身躯,为我挡下那致命的一枚子弹,用你一夜不变的姿态,帮我遮挡敌人的视线,就是你当时能给我的最好的爱了。可是,你知道吗,我是那样爱你。宁愿你安好,愿你平平安安的走过你这一生,哪怕你丝毫不知晓我孔青瓷的存在,那也要比这样的结局要好上许多。爱一个人,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背负着对你的亏欠和痛心,在这个世界上独自活着? 你知道吗?那夜之后,当我自昏睡中醒来,看到那张令我惊为天上来人的脸时,我的心里,有多么的愧疚!我刚刚失去了你,失去了你我之间才初初绽放出光彩的爱恋,悲伤尚且还来不及,命运却又要塞给我一份注定又将没有好的结局的爱情。 是的,他就是井上君,那帮日本士兵的头目。原来那日那帮日本兵之所以会找到孔青瓷,完全是因为井上君的缘故。他自街市里看到去采莲的孔青瓷和小颜后,居然因为孔青瓷的容貌与他刚去世不久的妻子有些许相似而对孔青瓷心生好感。然后,一时难以自持地派人追来。 一场误会,却白白断送了王子勋的性命。还让孔青瓷,在如此的愧疚中遭遇她人生中又一次的爱。 他是一个温文儒雅的日本二代华裔,会中国书法,会背诸子百家的许多文章,多年都不曾忘记自己一水之隔的祖国,本不愿如此对待自己的祖国和同胞。但日本政府抓了他在日本的妻儿作为威胁,他的妻子因不忍见他如此痛苦而丢下年幼的子女自尽身亡。看着刺刀下年幼无知的子女,他无奈向祖国举起了刺刀…… 孔青瓷知道自己不可以爱他,但是,爱是没有该不该的。而且,这一份爱的发生,早在孔青瓷睁开眼睛看到井上的那一个刹那里面,便以它最完好的形式急速生长起来了。这一生,孔青瓷和井上太郎,注定要在遇见彼此的时候让爱出生。只是,时间错了,地点错了,前因后果更是错错错。一场爱情里,如果对的只是两个主角,而其他的一切都错了,那么,这爱,越盛大,就越悲哀。 可是,井上对孔青瓷说,他等她。只要他在她身边,他就要让这爱,一点一点的长大,直到,孔青瓷承认并且接受它。 就在王子勋为孔青瓷挡下一枪的那个夜里,战争终于波及桐城。日军夜袭了桐城,战机像雨前的蜻蜓一般在桐城的夜空低低飞过,抛下一枚枚炸弹,烈火四起,高墙倒塌。千年的古城,竟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座浩大的荒冢死城。烟尘落定处,已难见生命的气息。唯有一具具被烤焦炸烂被乱石掩埋的尸身,在无言又凄凉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家不是家,国亦不再是国。孔青瓷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她一介弱质女流,流落在外,必会遭逢无数不期的不幸。所以,井上对她说,必须留下,必须留在他身边。无论是爱他,或者不是。 几年下来,井上对她,当真是有敬有爱,未曾勉强过她什么。他只是那般静静的站立在她的身旁,让她能够平安度过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也曾听得她那份忧伤的过往情缘,知道那些遗憾的事与自己是多多少少有些牵连的。知道她心里放不下那个叫王子勋的美好少年,也知道在怨恨的同时,她对自己还是存了一段情。 或许,他和她,因为那中间隔了那个王子勋,今生已无力去铸就姻缘。但凭着这一段两人都无法否认的情,就这样一起陪同对方走过光阴那条河,也当是一件相当美好的事了吧? 事情却总是会与人们心里所向往的那个方向有所出入,尤其是当一个人的愿望太过奢侈时。 那天,她与平时一样,站在军营前的空地上,看着天边的流云发呆。她想,若此生她是一朵飘荡无依靠的云霞,那么,会不会有一天,她会化生而作漫天的雨水,落到某一寸土地上,得以皈依?而那片自己还未知的土地,又会在哪里等待着自己呢? 忽然,有辆墨绿色军车从她身旁缓缓驶过。与她错身而过的刹那,透过墨色的的车窗玻璃,她与一双鹰隼的眼睛相互对视。看得出,那双老鼠眼睛里面,有一股让她不寒而栗的邪气。她当然不会忘记,多年之前那张污浊了王家莲花池的猪猡脸。她打了一个冷战,然后紧了紧领子上面的围巾,转身回屋。 果然,那夜,她看到井上紧锁的眉,以及一些他欲说而未说的话。夜是漫长的,但井上的踱步声,似乎也是一夜未曾停歇。次日清晨,她刚打开门,便看到了站在自己门前落了一身雪的井上。他的眉眼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炽烈气息,或者说,那是他压抑太久的热情。 青瓷,若你还是不肯嫁给我,做我的太太,那么,我该以什么方式来保护你呢?春田君他……他是……他是个禽兽啊!当年,他还是我下属的时候就已经…… 他无力地蹲下挺拔的身躯,摘下帽子,心烦意乱的挠着短短的头发。第一次,她看到他如此忧郁的神色。 井上,我无法,我还是无法忘记那个人。那个为我挡下枪弹的少年王子勋。所以,对不起,请让我走。 有两行清泪落下,是她为了他和她这段没有结局的爱而流下。令人心疼的,永远是那些发生着却又触摸不了的东西,比如雨后的彩虹,比如碧空的流星,还比如,爱而不得的遗憾。 青瓷,请你相信我一次,可以吗?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若有,也必是为了你,全都是为了你。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向春田君争取一下,我就跟他说,跟他说……或许,或许还有机会。你知道,若你离开,你我今生,当真就再无相遇了。所以,就算你我无法结合,我也希望可以照顾你。我希望,尽量能够看着你,平安走过这一生。 当枪声,又一次划破她心头结痂的那个伤口,她就如一只无法逃避雷霆劫的修道狐仙般,连灵魂都被撕裂了。她就呆立在屋里,等着那个强壮干练的邪恶身躯,正从隔壁的房间,一步步向她这边踏来。 看到那张阴鸷的脸浮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没有犹豫。在那张猪猡嘴裂开露出黑黄牙齿的那个刹那,劈手将藏在身后的液体准确地泼出去。然后,将井上给她防身的手枪对准了那只满地打滚尖叫喊痛的猪猡。 听到一声无比凄厉的杀猪般的嚎叫后,孔青瓷的脸上露出了如一朵莲花绽开一般的笑容。 那晚,当惊醒的日本兵赶到现场时,只看到他们两个将领的尸身分别躺在了紧靠着的两间房屋内。而那个平日里那个娴静温婉的中国女子,只在朝向悬崖而开的窗户前留下了一双布鞋。大片大片的雪花正夹在冷风中,呼呼地飘飞进来…… 王江毅,你究竟爱不爱我?不管你爱不爱我,反正,我要说,我爱你,很爱很爱。你要知道,我是用我现在所有的爱来爱你。 呆头呆脑的湖北佬王江毅,他爱着孔青瓷吗?孔青瓷根本不知道,也无从判断。王江毅的那张娃娃脸庞和他讲话时腔调一甩一甩的湖北襄樊地区的口音,都不曾透露给孔青瓷一丁点的信息。 她只是记得,当日的自己是如何再睁开眼睛之前就感到一股暖流将自己包围起来。那种温厚,那股亲切,无形之中仿佛给了孔青瓷以力量,让她有足够的能力,从幽深寒冷又黑暗的生与死的隧道里攀爬出来。后来她睁开眼,无力的看着王江毅缠满纱布的头以及那张纱布缠绕之下的可爱脸孔时,忽然,就那么开心的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笑你。 我? 笑我。 你? 不,我是笑我们。 我们? 是的,笑我们。 笑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笑。你和我,终于是遇见了,所以,我想笑,开心地笑。 终于?我们认识吗? 不,我只是很奇怪。每次我晕倒后睁开眼,就会重新遇见一个男人,而且是我爱的。告诉我,你叫什么? 那个•••••我在老家襄樊已经有媳妇了的。这个……我叫王江毅,三横王,长江的江,陈毅的毅。你类? 我叫孔青瓷。孔雀,青春,白瓷。 好像很有学问的样子。很美。 那你为什么要说是陈毅的毅? 因为,陈毅是军人里的大英雄。我是一个军人。 …… 他们就这般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一直聊到了大部队的到来。然后,孔青瓷跟着王江毅,跟着解放军,用很长的时间走了很远的路,边走边解放中国的土地,一到了杭州。 后来,就是那个合欢花开满树的夏天之初的事情了。王江毅要走了,他要回老家,去找那个等待他多年的鄂北女子和她给他守着的家。 相识那么久,这一场爱里的孔青瓷,如一只扑火的飞蛾,不管不顾,从来都不曾将她对王江毅的爱隐瞒丝毫。每一次,她都用尽她的全力对那个湖北佬说,王江毅,我爱你。 但是,这一次,当她放开了胸怀去爱一个她爱的男人时,当她终于可以对站在她面前的人说出她内心如火如荼的爱恋时,那个她爱的人,却失约了。 王江毅不爱她,他有自己的一份爱与责任要去承担。 她对他的爱,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救过她,被她爱着,但是不爱她的,湖北男人。 王江毅,这一生,我已不可能会忘记你了。不是因为你救过我照顾过我,而是,我曾用我的全部的心去爱过你。虽然,到最后,你还是不能爱我。 孔青瓷就站在杭州小和山的某一排盛开的合欢树下,看着王江毅向自己走来,并且,第二次,用他无比温厚的身体,再次用力地拥抱了孔青瓷。当王江毅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传过来的那一刻,孔青瓷忽然泪流满面。 这一场爱,又将在她身上添上一道抹不去的伤。 王江毅,就算你离开了,今生今世,我还是会有许多次的爱,在我未知的人生里等待着我。我希望,我下一次爱的时候,我再不会因为任何的原因,与爱错过。 后来,孔青瓷又遇见了好几次的爱情,并且,每一次都还是全力以赴的去爱。 后来,孔青瓷带着自己最终皈依的爱情,回到了江南水乡,回到了桐城。 后来,孔青瓷住在桐城王家的莲花池边,守着自己的爱情,写了很多的爱情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