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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子老四

时间:2009-08-14 14:47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老铁 点击:
老四是个瘸子。听大人说,老四刚会爬的时候,有一天,她正在炕沿边上爬来爬去的玩,一不留神,就头朝下栽下地去。正在炕边上纳鞋底的老四娘一把抓住了老四的右脚腕,老四悬在炕沿下晃出一个很大的半圆,又被她娘攥着一条腿抻到炕上。也是她娘心急,用力猛了点,这一抻,

老四是邻居家的女孩,因在家中排行第四,小名就叫老四。早些年孩子多,哪家都有三五个,爹妈整日在生活的苦水里挣扎,没心思在孩子的名字上费周折,大多按其排行,无论男女,一律老几老几地叫,不求动听也不管是否有深意,只要叫着顺口就好。

  老四是个瘸子。听大人说,老四刚会爬的时候,有一天,她正在炕沿边上爬来爬去的玩,一不留神,就头朝下栽下地去。正在炕边上纳鞋底的老四娘一把抓住了老四的右脚腕,老四悬在炕沿下晃出一个很大的半圆,又被她娘攥着一条腿抻到炕上。也是她娘心急,用力猛了点,这一抻,就抻坏了老四右腿的大筋,老四的右腿就瘸了。事后多年,她娘还后悔不迭地说:要知这样,还不如让她掉到地上去呢,也不至于摔咋的。

  大了以后,老四的右腿发育明显落后于身体的其他部分,较之左腿,细而且短,极不相称。后来,村里来了一个城里下放来的医生,说是能治,但得手术。结果老四的膝盖和大腿根部各挨了一刀,却也未见改善。

  老四整天柱着一根拐棍,走路右腿一甩一甩的。拐棍是从山上砍下的一棵叫苦溜子的小树做的,木质细腻瓷实,泛着淡黄色的光泽。为耐磨起见,在铁匠铺打了一个铁箍,箍在拐棍的一头,杵在地上,当当地响,声音很清脆。

  老四十二三岁的时候才上学,只上了一年半。她家离学校虽不算远,不过里许的路,但对于老四来说,却漫长得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小路弯曲窄仄,满铺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子。石子是活的,走在上面哗啦啦地响。好腿脚的人也常会崴了脚,不要说老四了。老四上学不到一年,腿上的伤痕却一个挨着一个,青一块紫一块的。因此,老四上学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年冬天的一场大雪,厚可没膝,竟然一个冬天都没能化净。道上的雪结成了光光的冰,跐哩出溜的。老四只好停学了。这一停,就再也没有去。

  老四闲着没事,就买些丝线,和邻居婶子学些女红。她心灵手巧,学啥像啥,而且极擅发挥,不断地翻出许多新花样。她绣的花,能让人闻到香味;绣的鸟,能让人看到鸟翅子在动,像要飞起来。人们看了,都免不了要惋惜一回:这闺女,瞎就瞎在这条腿上了。

  村头有条小河,水不大,刚能没脚面,却长年不断流,清得可爱。老四坐在光光的河石上,边看景边绣她的花。河岸上满是翠绿的小草,还顶着一朵朵或红或黄或紫的花,花很小,大如铜钱,却很精神;一群一群寸许长的小鱼游来游去,鱼很机灵,稍有动静,只一闪就无影无踪了,过一会儿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还是那么一群,还是那么悠闲地飘来飘去地游;两只带着彩色花纹的蝴蝶缠着绕着在窄窄的河面上飞……老四都把它们绣在了洁白的绣布上,对着太阳瞧,很好看。高兴了,就唱歌。老四的嗓音很柔很美,能顺着小小的河床飘出好远好远。有人停下脚步听,老四就闭了嘴巴。听的人笑说:老四,再来一段。老四头也不回,低着头绣她的花。

  一晃,老四长成大姑娘了。长成大姑娘的老四就少了天真,多了矜持,她就只绣花,不唱歌了。

  老四的花绣积了厚厚的一摞了。有叫嫂子的逗她说:“老四,你绣这些花干啥呢?”

老四说:“玩呗。”

  “不信,一准是留着找婆家用的吧,嘻……”

  老四脸就红了,抿着嘴,不吱声。

  老四后来的不幸和小学校长的一句戏言有关。

  村小学校长老孟是外村人,和老四家沾点拐弯抹角的亲戚。老孟中午在学校吃饭,从家带饭盒。因为沾点亲的缘故,老四爹有时就把老孟叫到家里来,弄两个菜喝点酒。老孟好贪杯,不喝个晕天转地不撂盅。喝多了,嘴就活了,啥话都敢说。一天,喝酒的当间,老孟饧着眼看老四,对老四爹说:“这丫头,不赖,咱俩轧个亲家,给我二小子当媳妇……这事我做主了。”

  老孟二小子叫小亮,正读师范,快毕业了,不久就要当老师了。老孟的话谁听了都不会当真,老四却一下子动了心思,而且这心思一动就再难放下。

  老四再绣花的时候,就常把眼睛盯着村外。村外是山,一层一层的,她看不到村外的景色。

在一个洼兜处,河水打个弯,就制造出一面清洁光亮的大镜子。老四在里头照出自己的影儿,看一会儿,泪水就下来了,滴在水里,砸出很响亮的声音,鱼都吓得惶惶地逃窜了。镜面失去了平静,老四的影儿和拐棍一起摇晃起来,像喝醉了酒。她的心也随之被摇碎,碎成了尘一样的粉沫,和她的影子一起融化在河水里。

  不知从啥时候起,老四又开始唱上了。说是唱,其实是一种似唱非唱,似哭非哭的声音,没个词也没个调,直着眼干嚎,全没了姑娘家的娇羞和矜持。有人围着看,她也不回避,还傻傻地对人说:“看见小亮了吗?”

  不久,村里人都传开了,说老四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弄得一家人脸上都挂不住。气得她爹几次发狠要打死她,“留她干啥?丢人呐!”

  上了年纪的人说:看样子,怕是闹黄狼子神儿了,找人扎扎吧。老四娘真的从梁北请来一个会扎黄狼子神儿的人。听老人说,黄狼子迷人,就躲在附近隐蔽处,用邪气符在人身上,左右着人又哭又笑胡念八说。扎黄狼子神儿的人用一根针在被迷的人胸口、后背或腋窝处扎,边扎边问:“在哪呢?”倘扎准了,被迷的人就回答:在某处某处。人们就会在这个地方抓到它,病也就好了。但究竟怎么个扎法,我没有亲眼目睹,想必不是真的扎进皮肉里去,不过做做样子罢了。那天我们一帮孩子堆在她家院里等着瞧热闹,被老四爹轰了出来,闩了大门。我们只听见老四一会儿唱一会儿笑,还有他爹走里走外紧一声慢一声的骂。一大家子人折腾到半夜,也没抓着黄狼子神儿。老四仍然扯着嗓子唱,没日没夜,尖声嗲气,闹得四邻都不得安宁。

  后来又有人出主意,说是用喜气冲冲晦,或许能管用。就是说给老四找个主儿嫁人,喜气一盛,邪气自然就消散了。老四娘整日里苦着脸,好好一个大闺女闹这个病,脸面上不好看,巴不得找个人家嫁出去省心,何况老四也到了这个年龄了。

  老四娘张罗着托媒人四处打听,后来在二十里外的一条山沟里物色到了一个,男人将近三十了,自己有一挂小驴车,平时给人家拉个柴火运个粪什么的,日子过得据说还可以。

  老四的男人就是赶着他的小驴车接的老四。小驴车打扮得很喜庆,铺着红底黄花的新被子,驴笼头上系着两条大红布条。那天,老四又哭又闹死活不上车,急得人团团转。后来,老四的叔伯大娘附在她耳根上嘀咕了几句话,老四就乐呵呵地上了车。

  老四的大娘当时说了啥话,没人知道,有人问,她也不说。后来终于有人打听到了,原来是:闹啥闹,这车是小亮雇来接你的。这话一传出,成了村里好一阵子的谈资笑料,惹得老四娘绕着村子骂了一整天,才没人敢再提起。

  再后来,就好久没听到老四的什么消息,想必是喜气一冲,她的病就真的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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