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养了只聪明的八哥，她管八哥叫大聪，大聪管她叫妈妈，妈妈一有空就教大聪说话，大聪又说又唱逗妈妈高兴，娘儿俩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这天，妈妈下班回来就发现大聪不见了，鸟架上只剩下一根断了的链子，卫生间的窗玻璃破了个大洞，地下散落着许多鸟毛，妈妈心疼得哭了起来，她怎么也想不通大聪为啥要这么拼命地逃出去。

　　大聪每天中午照例要打个盹儿，朦胧中听到门锁轻轻响起来，它知道现在还不到妈妈下班的时候，睁开眼睛一看，一个穿制服戴大盖帽的人闪了进来。

　　大聪见过这种打扮的人，妈妈管他们叫保安，正在发困的大聪便没没有理睬他，直到发现保安打开梳妆台乱翻，又把妈妈的一条金项链揣进怀里，它这才觉得不对劲了，冲着保安大叫一声：“别动！”

　　这一嗓子吓得保安差点儿跳起来，浑身发抖地举起了双手：“我不动，我不动……”大聪命令：“妈妈的项链，放下！”

　　保安“咦”了一声，一抬头看见了架子上的大聪，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他妈个臭老鸹，吓得老子差点儿尿裤，再叫唤我掐死你！”

　　大聪叫唤起来：“抓贼呀！”

　　保安慌了，从腰里掏出一把尖刀，对准大聪当胸刺来，大聪冠羽直竖，跳起来狠狠一嘴啄去，保安“哇”地一声捂住左眼，鲜血立刻从指缝里流出来，保安发了狂，一手捂眼一手挥刀乱砍，大聪脚上拴着链子，左跳右跳躲闪不及，被他一刀刺在了腿上，疼得振翅一窜，链子断了。

　　大聪在前面飞，保安在后面追，大聪飞进卧室，保安追进卧室，大聪飞进卫生间，保安追进来“砰”地关上了门。

　　大聪无路可逃了，它一条腿受伤使不上劲儿，只靠一只爪子抓住水管，乍起羽毛准备拼死一搏，保安根本没把它当回事，跳起来一把抓住它的脖子，“扑棱棱”把它扯下来，“乒”地丢进马桶里，一手关上盖子，一手按下了冲水阀。

　　大聪只觉眼前一黑，一股大水劈头盖脸地冲下来，扯着它向下面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滑去，它本能地乍开双翅，拼命地蹬住洞口，终于顶住了这阵大水。

　　盖子掀开了，保安看见大聪一楞，大聪猛地飞起来，用尽全力撞破玻璃窜出了去，昏头昏脑地只觉得身子在呼呼下坠，它鼓起最后一点力气张开翅膀，向着不远处的一片绿色滑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刘顺儿照例提着袋子来小区里捡破烂。

　　他之所以能进这个高档小区，全靠了老乡黄秋儿在这里当保安，小区里有钱人多，垃圾桶里的内容就丰富，比在外面走街串巷强多了，人家也不是白让他捡，捡过了要把桶里的垃圾集中倒进大垃圾箱里才行，这点活儿对刘顺儿当然不算什么。

　　刘顺儿捡过了一桶，提起来往大垃圾箱里一倒，只听“哇”地一声，吓得他“扑嚓”摔了个腚墩儿，垃圾桶也咣咣当当滚出了老远，难道遇见鬼了？刘顺儿看看天色已亮，壮起胆子喝问：“谁！”

　　“我。”

　　听声音像是在垃圾箱里，刘顺儿又喝道：“你是谁？”

　　“大聪。”

　　大葱？刘顺儿差点笑出来：“还大蒜呢，你钻箱子里干啥，还不麻溜儿出来！”箱子里扑棱了几下说：“出不来。”

　　刘顺儿往箱子里看了看，里面黑糊糊地都是垃圾，他拿起耙子一扒，才看见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在动，伸手抓出来一看，原来是个黑老鸹。刘顺疑疑惑惑地问：“老鸹会说话？连城里的鸟儿都怪。”

　　鸟儿张嘴说：“不是老鸹，是八哥。”八哥刘顺儿倒是听说过，原以为一定很漂亮，没想到像个黑老鸹，只不过脑门上多了一撮毛，刘顺儿乐得拍了它一下，大聪哇地叫起来：“腿疼！”

　　刘顺儿这才看见它的腿上有血，身上的毛也湿漉漉的，刘顺儿问：“咋整的？”大聪说：“项链、刀，找妈妈。”

　　刘顺儿糊涂了：“啥乱七八糟的，你有妈？她在哪疙瘩？”大聪说：“楼里。”刘顺儿为难了：“楼可多了，慢慢找吧，先跟我回家行不？”大聪同意了：“回家。”

　　黄秋儿左眼肿得像个桃儿，虽然侥幸没有变成独眼龙，但指定会落下一个疤瘌眼，这算是毁容吧？黄秋儿恨透了那只黑老鸹。

　　黄秋儿学过修锁的手艺，在这里当保安派上了用场，他早熟悉了这些有钱的人家，这些人起早贪黑地上班忙生意，越是光天化日地入室盗窃越安全，只要你别太贪心，不要把屋里的东西搞乱套，他们往往是十天半月也发现不了，过后即使发现少了东西，也糊里糊涂想不起缘故，好在损失不太大，只好怪自己记性不好。

　　黄秋儿为了安全，把自己的皮箱存放在刘顺儿的出租屋里，每次偷来赃物都要借口拿东西藏进皮箱，这次虽然只偷了一条金项链，放在身上也不保险，黄秋儿见天已黑透，拐弯抹角地又来到刘顺儿家。

　　黄秋儿刚要敲门，忽听刘顺儿在跟人说话，听声音像个哑嗓子女人，黄秋儿挺好奇地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只听屋里扑棱棱响，那女人叫道：“哎呀，疼！”刘顺儿说：“快了快了，你忍着点儿。”

　　黄秋儿咧开大嘴笑了，好大本事，才两天不见这小子就搞了个大闺女！

　　又听刘顺儿说：“上好药了，记住别乱蹦，有几天就好了。”那女人说：“饿。”刘顺儿问：“想吃啥？”女人答：“瓜子儿。”

　　刘顺儿哈哈笑起来：“咱家没有，过会儿俺去给你买，先说你是咋进垃圾箱的？”女人说：“妈妈的项链，抓贼。”刘顺儿又问：“啥样的贼？”女人说：“保安。”

　　黄秋儿不禁打了个冷战：啥大闺女呀，是他妈的臭老鸹！他一脚踢开门冲进去，推开刘顺儿就去抓大聪，大聪一瞬间也认出了黄秋儿，扑棱一声飞上了荧光灯，扇着翅膀大叫：“抓贼呀！”

　　黄秋儿抓起门后的垃圾耙子就打，刘顺儿扑上去抓住耙子：“打它干啥？你疯了！”黄秋儿没法说了，丢下耙子问：“你从哪儿整来的这东西？”刘顺儿撒了个谎：“它自己飞来的。”

　　黄秋儿点点头：“这东西挺值钱，你又不会养，俺替你卖了它算了。”刘顺儿不干：“不卖，俺还留着它解闷呢。”大聪在灯管上也叫：“不卖不卖！”黄秋儿忍着气说：“不卖就不卖，你可别拿出去显摆，它一准儿是有钱人家丢的，小心把你当了贼！”

　　大聪在灯管上反驳：“你是贼你是贼！”

　　气得黄秋儿又要抄耙子，刘顺儿忍住笑劝道：“算了算了，跟个鸟儿治啥气，你来有啥事？”黄秋儿眼珠转了转：“没啥事，闷了来找你喝盅酒，”掏出钱递给刘顺儿，“你去整点儿菜来。”

　　刘顺儿临走又叮嘱黄秋儿：“你可不许动俺的八哥！”

　　刘顺儿走了，黄秋儿抄起耙子，冲着大聪狞笑起来：“要你多嘴多舌，留着你是个祸害！”大聪叫起来：“抓贼呀！”

　　黄秋儿举耙便打，大聪跳起来围着灯管扑棱棱飞，扑扇得满屋子尘土飞扬，黄秋儿被尘土迷了眼，一耙子打碎了荧光灯，“嘭”地炸起了一团白烟，呛得他大咳起来。

　　门外有人听见了：“刘顺儿，你整啥哩？”

　　黄秋儿更急了，灯管碎了看不见，只管朝着扑棱棱的响声乱打，“哗啦”又打碎了玻璃，大聪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嗖”地向窗外射去。

　　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大聪高高地飞起来，看到了围墙里面那一片灯光，它记得自己的家就在那片楼群里，可一模一样的楼，一模一样的窗子，到底哪里才是家呢？大聪这会儿只觉得又累又饿，腿上的伤也跟着疼起来，看到围墙里隐隐约约有棵大树，它疲惫地飞上大树，缩进浓密的枝叶里昏昏睡去……

　　大聪被越来越响的人声惊醒时，天已经亮了，原来大树下就是小区的花园，几个老人正在甩胳膊踢腿的晨练，歇了一夜的大聪有了些力气，只是肚子更饿了，在家里饿了找妈妈要，现在可不知道怎么找吃的，它飞出大树四处盘旋，发现大道中间有个喷泉，正要飞下去喝点儿水，就见道上走来一个保安，细看正是黄秋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聪飞到黄秋儿头顶，闪电般地俯冲下来，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一嘴啄下去，黄秋儿的帽子飞了，捂着头哇哇大叫，抬头看见大聪又向他俯冲下来，慌忙折下根树枝扑打，大聪围着他边飞边叫：“抓贼呀！”

　　人们闻声都向这边看，有的人就跑了过来，黄秋儿又气又怕，只好挥舞着树枝悻悻走了。

　　刘顺儿背着捡来的废品刚到家门口，只听扑棱一声，大聪落在了肩上，刘顺儿喜出望外，赶忙带大聪进了屋，抓了把瓜子儿撒在桌上：“你跑哪疙瘩去了？饿急了吧，快吃吧！”

　　大聪饿狼似地扑上去“咔咔”嗑起瓜子来，噎地不时地抻脖子，看到桌上有杯水，伸进嘴去就喝，刘顺儿笑了：“你倒不见外。”等到大聪吃饱了，刘顺儿在头上比画了个大盖帽：“说说吧，那个保安为啥打你？”大聪说：“贼，偷妈妈的项链。”

　　八哥当然不会瞎忽悠，不由得刘顺儿不相信，他想起黄秋儿常来鼓捣他的皮箱，偷偷摸摸不知藏了什么东西，昨天刘顺儿买了酒菜回来，正看见黄秋儿往皮箱里塞东西，再看又不见了大聪，气得刘顺儿跟他吵了起来，黄秋儿怕惊了邻居，没顾上锁箱子就匆匆跑了，莫非又是藏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