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崂山的西部,有一村庄,叫戴家村,村后的荒坡上有一处破败的寺院,据说是明朝末年某位高僧在此主持建造的,寺名就叫普航寺,寺庙确也有过一段香火鼎盛的时候,但不知从何年开始又因何原因败落了,到如今,那里就只剩些断壁残垣,被杂草乱枝覆盖着,远看去,像是一个荒僻的坟场。当地村民很少有去那个地方的,像那种地方被编传出许多离奇的鬼故事并不是件稀罕事,而更令人发渗的是,经常有不懂事的小孩子,误入那里面,便再也找寻不见,从此,就没有村民敢去沾惹那个地方了。
不过,胆大的人还是有的,村民戴六就是。
戴六不信什么神鬼,他说丢小孩那是让人贩子给拐跑了,关这个地方啥事?他是个颇有经济头脑的人,他利用那堆断壁残垣,圈成了一座可以散养家畜的饲养场,里面养了不少猪和羊,而且,他还紧贴着院墙正里八经地盖了一所新房,新房虽是简陋,但毕竟是新,况且紧靠饲养场,戴六就索性也就把家安到了那里,如此便可以图个没人打挠的清静,还更便于照看圈里的牲畜。
有一天,他扒着墙头看院子里的猪和羊,猛地发现竟然少了一只羊,院墙虽然不高,而且有些残破,但经过他的修葺,把羊兜在院子里必是不成问题的,丢羊的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被人偷走了。想到这,他就闷起一肚子火来,捶着墙头把那个设想的偷羊贼诅咒了上千遍,咒他不得好死,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发现院里的猪也少了一只,是一只个把月大的小猪,看起来,费了那么气力吐出的诅咒没起到任何做用,于是,他索性改成白天睡,而晚上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抓贼。
这天晚上,他突然听到院内有猪的叫声,声音很是凄惨,他急忙蹿出屋,纵身骑上院墙借着月光往圈里看,这一看,竟惊得差一点掉下墙头,原来,院里有一条数米长的巨蟒正在慢慢地吞食一头小猪,小猪的关截身子已蜷在巨蟒的口里,另半截却仍在抽搐地抖,那场景极其恐怖。戴六屏住呼吸,悄悄地滑下墙头,屋子也不进了,憋住嘴里的这口气,连滚带爬地向村里跑去。
第二天,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来给戴六出主意,有人就说,在镇子的大集上,经常看到一个耍蛇的乞丐,身上缠着五六条蛇,估计很通蛇性,可以把他请来捉那条大蛇。经此一说,其他人也都说曾见过这个乞丐,的确有些通蛇的本事。戴六便去了集市,找到了那个乞丐。乞丐很枯瘦,像是风干了的老树根,看不出年纪究竟有多大。听说了要他捕蛇的事,乞丐摇了摇头,说,“不去。”戴六一愣,说,“不会让你白干活,我给钱啊。”乞丐摇头说,“不关钱的事。”戴六就奇了,问,“那关什么事?”乞丐说,“像你说的那种大蛇,一定是修行了二三百年才有得那副模样,再有三五百年,就能修成正果,现在害了它,实在可惜。”戴六被乞丐的修行之说闹得一头雾水,莫非这条大蛇也能修成白娘子一类的蛇精?转念一想,却是不成,便说,“它要是好好修行也就罢了,可是,它不仅吃了我养的猪和羊,还曾经吃了我们村里好几个孩子,这算是哪门子的修行?”乞丐的眼便瞪起来,怔了片刻说,“竟然有这样的事,那企不成了害人精吗?看来是非除去不可了,好吧,你带路,我去看看。”戴六高兴得差点落泪,欢天喜地地带着乞丐到了那所破庙。
破庙里,那些散养的家畜都惊魂未定地缩在角落里不敢乱动。乞丐翻过墙头跳进院里,寻了一根木棍翻拔着杂草,沿着残破的墙垛仔细搜寻,突然,在一处断壁下,他停住了,拔开乱草,便显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洞口大得可以探进身去,人靠在洞边,就能感觉到洞里泛出的阴凉森冷的潮气。
乞丐向躲在墙头的戴六一招手,说,“那个家伙就在这里面了。”戴六直着眼瞧那洞口,说,“怎么抓它?”乞丐笑着走过来,一蹁身坐到墙头上,说,“要制服这个家伙必需要准备三样东西。”戴六问,“哪三样东西?”乞丐说,“一是要熟肘子两只,鲫鱼十条,人的唾沫一桶。”戴六面有难色道,“肘子和鲫鱼好说,只是唾沫要攒起一桶就太难了。”乞丐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就去赶各个大集,在集市口摆上个桶,桶旁立一牌子,就写:家中镇邪所需,求赐一口唾沫。”戴六便依着乞丐说的去做了,果然,只用了半天时间,就集够了一桶唾沫。
戴六把三样东西摆到了乞丐面前,乞丐二话不说,先将那两只熟肘子抓来啃嚼,待吃完肘子,乞丐抱了抱肚子,笑着对正发呆的戴六说,“行了,现在力气足了,可以抓蛇了。”他把十条鲫鱼捣成泥,一部分涂在自己身上,一部分混入那桶唾沫里搅均。然后把桶交给戴六说,“等蛇引出来后,我制住它,你就用那桶唾沫往蛇头上沷,千万记住了。”戴六不以为然地说,“没问题。”把桶接了去。
闻迅赶来看热闹的村民也都聚在墙边,探长脖子向院里争瞧。戴六提着桶小心翼翼地跟在乞丐后面约十几米远的地方,两只慌恐的眼睛紧紧地贴在乞丐的背影上。乞丐这时已走到洞口旁,他将一束奇怪的草药放在距洞口半米远的地方,然后就贴在墙壁上,双手拱成钳状,搭在洞口上方。
那束草药不知是什么名堂,能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不一会,人们就发现那黑幽幽的洞口里隐隐泛出许些模糊的亮光,接着,就看到一个状貌恐怖的巨大蛇头慢慢探了出来,压在墙边的众人不禁都向后一缩。那个蛇头继续向外探,待探到那束草药时,蛇颈便完全暴露出来,就在这时,乞丐的双手猛地掐了下去,正锁住大蟒蛇的颈口要害,蟒蛇急向后缩,而乞丐双手扣紧蛇颈奋力向外拽,人和蛇在洞口间拼死较力,一时间僵住了。过了一会,蟒蛇的身体开始一寸一寸地被拖出洞口,终于,整条蟒蛇被乞丐猛力拽了出来,真是一条巨大的蟒蛇,足有六七米长,那蛇出得洞来,突然发出一声怪音,猛地一翻,竟从乞丐的手中挣脱出来,向前一纵,张开血喷大口扑向院中。那班挤墙头的村民立刻惊得魂飞天外,“嗷——”地一声,疯了似的狂奔而去。
那蟒蛇被掐制了许久,憋闷得十分难受,正在院中伸挺开躯体,不想乞丐却从后面疾扑过来,犹如一只猎鹰,两只枯瘦的手又死死锁住蛇颈的要害处。与此同时,乞丐大喊道,“快沷,快沷——”但是,没人响应,乞丐抬头看时,却见墙边的地上滚倒着那只盛唾液的桶,唾液淌了一地,戴六已不见了踪影。
蟒蛇开始反击了,它拼命摇头晃颈,努力挣脱着被锁住的头颈,将粗长的蟒身一道道勒缠在乞丐身上,而且越缠越紧,乞丐哇呀地怪叫着,抱着巨蟒滚到一块青石旁,他用力撑住蟒头,将其撞向青石,大蟒被撞得暴怒,身子缠绕得更紧,头挣脱得更凶了。乞丐则继续怪叫着,抱紧大蟒一次次撞向青石……
院子里,惊吓过度的家畜嘶叫着乱蹿起来,几只羊竟跳出了残墙,跑得无影无踪。笨猪们只能低吼着,溜着墙边不停地转。四周惊起的飞禽,不知所措地冲向天空,又折返回来,在破庙上空尖叫着盘桓。
村民们一窝疯地都跑回了村子,一个个的脸都成了灰白色,有把鞋子跑掉了的,有摔得口鼻出血的,还有的跑掉了拴裤子的腰带,双手紧抓着裤子跟回来的。奔到村口,大伙才就都瘫在地上不停地喘气,听听破庙方向,隐隐能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和牲畜的嘶吼声。
“咦——?你怎么也回来了?”有人发现戴六也夹在人群当中,便惊讶地喊。
“我……我怎么就不能回来,只许你们回来。”戴六低声嘟囔着。
“不是说让你沷唾沫吗?你沷了吗?”有人问。
“你怎么知道我没沷。”戴六低声反问。
“不知道那个乞丐怎么样了?”有人担心地说。
“我看那个人挺有本事的,应该不会有事。”旁边的人接话说,他的这句话似乎安慰了众人,众人便不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破庙那边早就没了声息,一阵怪异的山风从那个方向拂过来,夹着渗人的凉气,令聚在村口的村民们禁不住一凛。
“我们去看看吧。”有人提议道。于是众人都表示赞成,有几个被推为打前阵的小伙子,特意喝了几口白酒,让脸红光光地,便各抗着锄锹棍棒,相互鼓着气,一步一步向破庙蹭过来。终于靠到了墙边,院子里悄然无声,人们怯生生地探头向里望去,只见院当中,一人一蛇,仍扭缠在一起,却一动不动,聚近看时,却见大蟒蛇的头已被撞得血肉模糊,而那乞丐仍是一副怒目横向的表情,一双枯瘦的手依然如铁钳般死死扣在蟒蛇的颈上,他已然没了呼吸。
戴六又回到他的新屋,后面的饲养场里,也多添了几头猪和羊。然而没过几天,他便将房屋连同那个饲养场转手给了别人,自己跑回村子去住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离开了村子,去向不明。后来据他的好友讲,自从那次捕蛇之后,戴六常常在梦中见到那个乞丐,乞丐手里拎着一条很长的蟒蛇,横眉怒目地斥骂戴六,“你这个胆小鬼,临阵脱逃,害得我丢了性命,你还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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