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间,有这么一家,两间烂草房,四个空墙角,穷得叮当响。这年遇到旱灾,生活更困难了,吃了上顿烦下顿,快揭不开锅了。
老婆对丈夫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你到外头学个手艺吧,以后,家里就有零花钱了。”
丈夫听老婆讲得在理,说:“学什么手艺呢?”
老婆说:“我有个表舅是铜匠,在城里开了一爿店。他手艺不错,重活细活都能来。你去跟他学铜匠吧?”
丈夫说:“行!”
老婆说:“你去好好学徒;我在家里,带好两个小人。”
丈夫说:“好!”
丈夫到城里,拜老婆的表舅为师,学了铜匠。学徒的,一去都是擂大锤。他跟师傅学起了擂大锤。
一晃半年过去,眼看过年了。三十晚上,丈夫还没回来。老婆心里想:你上午不回来,下午总要回来吧!现在,家里一分钱没得,我熬熬不要紧。两个儿子,天天要吃肉,平时一直哄他们,过年才能吃。过年到了,怎么办?你在外面半年多,多少要余几个钱带回家吧!我先到杀猪的那里,赊点肉来再说!
老婆到肉铺,跟杀猪的商量说:“我先赊二斤肉,男人咯下午回来,就送钱给你。”
杀猪的说:“赊是赊,可不能过年!”
她说:“我不失言!”
杀猪的斩了一刀肉,一称,说:“二斤半,好吧?”
她说:“二斤半,就二斤半!”
老婆到回家,把肉洗洗,红烧了。满屋子喷香。两个小孩闻到香味,一起闹着喊:“娘,我要吃肉!”
她哄小孩,说:“肉没熟,吃进肚瓜会变猪的!”
孩子小,被吓住了。
其实不是肉没熟,老婆是想等丈夫回来,全家一起吃。老婆左等不见丈夫回来,右等还是不见丈夫回来。人家肉钱没给,老婆心里急得象猫抓似的。
上灯了,门外传来脚步声。老婆一听,高兴起来了,赶紧去开门。
门一开,是杀猪的,绷着个脸说:“二斤半肉,还要我上门讨债!”
“对不起,男人咯还没到家。”
“还真能诳我!肉呢?”
“在锅里烧。”
杀猪的走到灶边,揭开锅盖,找了个小盆,连肉带汤,舀了个干干净净,端着走了。
年夜饭,一样菜没有,母子三个吃豆渣。豆渣还是上午,她跟人家讲好话,要来的。
两个小人,又哭又闹,不肯吃,说:“人家过年,有鱼有肉!我家就吃豆渣?”
做娘的一边偷偷抹泪,一边哄他们,说:“等你们爹爹回来,再买大鱼大肉,给你们吃个够!”
小人好哄,吃过豆渣,睡觉了。老婆想想伤心,坐在床头边哭。哭哭想想,想想哭哭,一直哭到天亮。
一大早,丈夫进门了。老婆问:“你怎么才回来?”
丈夫说:“师傅一批细活,一直忙到鸡叫,才做了。”
老婆问:“我表舅把你多少钱?”
丈夫说:“把个缸!他说学徒,不叫带饭就不错了!”
老婆听了,哦天大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三十晚上买肉的伤心事。
听到伤心处,丈夫也泪水涟涟,跟着老婆哭起来。夫妻两人的哭声,惊醒了两个小孩。他们爬起来,抱紧坐在床边的爹爹。
一个喊:“爹爹,过年了,我要吃鱼!”
一个喊:“爹爹,过年了,我要吃肉!”
丈夫泣不成声地说:“我对不起你们!我一定要把手艺学好,挣钱买大鱼大肉给你们吃!”
过年假期还没完,丈夫提前上班去了。他回到铜匠店,还是擂大锤。他擂锤时,不禁想起了二斤半肉的事,气不打一处来,心口闷得慌。一锤下去,他不由自主喊起了:“二斤半!”
谁知“二斤半”一喊,心里舒服了。就这样,他擂一锤,喊一声“二斤半”。一喊喊了一个多月,还在喊。师傅心想:差不多脑子坏了,不正常了,明天赶紧打发他回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当天下午,乾隆皇帝下江南,路过铜匠铺门口,听见店里有个人,一锤一声“二斤半”。乾隆爷觉得蛮奇怪的,不走了,想问个究竟。
乾隆爷进店后,问:“你老讲‘二斤半’,是何意思?能说给朕听听吗?”
他说:“回禀皇上:小的家里穷,过年赊了人家二斤半肉,没钱给,人家来把肉连汤都舀了去。我想:不要气,只要记!我是将二斤半肉记在心里,叫自己好好学徒!”
乾隆听了,点头称赞:“不要气,只要记,有志气!好,跟我去,安排你到皇宫擂铜器!”
此人,后来成了一代铜匠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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