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春华来到坝上乡政府驻地,见到他实习时认识的乡长刘大旺,因为以前实习时打过交道,所以,就没有过多的客套话言。见面以后,他直接了当地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到阿佤山的后崖村去教书”!刘乡长看着卓春华捧给他的毕业文凭、简历和一大罗获过奖的大红证书呵呵一笑言道:“后崖村的那两位代课教师都已经转正,他们不再时常撂挑子不干了”。卓春华听了像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杵在那里,走,没有去处。留也没管吃白住的。过了好长时间,乡政府那位专门负责跑交通的小机灵,阿巴棤不知深浅地说道:“阿佤山的鹰嘴崖不还是个盲区吗?县政府已经几次地催促我们,得在那里开堂办学呢。”刘大旺乡长紧瞪着两眼盯了卓春华足足有九分半钟的时间:“那里条件艰苦一点,正需要像你这样的高才生去那里发展”。卓春华一听有点喜出望外:“那好哇”!说着他把行囊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撂,对交通员阿巴棤说:“走,赶紧带我到那里去吧”?“等吃过中午饭再走吧”。刘大旺乡长就好像又干出了一项硕大政绩似的,十分友好地说。卓春华抬头看了看山顶树梢上的太阳沉思了一下:“不,还是走吧,早去,能早一点熟悉学校的情况”。乡长怕阻碍了百年大计,也不便强留,于是,就由着他们倆一阵风似地去了。当卓春华紧跟在阿巴棤的后脚跟,跨上一座秋千般的吊桥时,卓春华双手紧扶着吊索,心里就像挂在崖口的气球一样,分秒不停地摇晃、漂动着。好容易挪到了吊桥的尽头,一条曲径幽深的羊肠小道,以六、七十度的夹角向上斜冲延伸着,一直连绵云端,走着走着,一架由木棍和藤条构成的悬梯,从灰蒙蒙的崖顶垂直而下,展现在他俩的面前。卓春华瞅着悬梯,又看了看阿巴棤,尽管心里打怯,却还是颤抖着嘴硬的对阿巴棤说:“我先上吧,你在下边瞄着点,也好有个照应”。阿巴棤扯了一下卓春华的拐肘:“这样的悬梯一共有5道。还是我先吧,你在后边学着点。如果你先上,一旦失手,咱们两个都得玩完”。说着,他从腰间摘下一扎,早已被磨的长了毛的尼龙绳索,把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把另一头递给卓春华说:“我上去以后,你把绳头系在自己的裤腰带上,稳住身体,贴近悬梯,大胆地往上攀就是,保准没事。”
当卓春华紧贴着石壁,身后湍急涧水的怒吼声铮铮地在山谷间回荡。还没等他爬完5架悬梯,通身的衣服就粘在了身上,使自己早已变成了落汤的水鸡,就连头发的稍尖上也在往下掉着大颗的水珠。随着心里鼓音的节奏,卓春华暗想:现在的这第一堂课,简直就比向刚入托的幼儿园孩童的脑子里传授微积分高等数学一样,还要艰难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以上。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最后的一架悬梯的上方,伸下无数古铜色的手臂,把他们两个当成宠物似的,连拽带拉地拖上崖顶一块旮旯型的平地——鹰嘴崖村。卓春华刚眨巴掉眼睫毛上的水珠,还没顾得上喘口气,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崖顶的所有人群全都袒胸光脚漏脊背,且半赤裸着身板。大爷们斜披毯绺嘴上叼着用柳木根子自己手工雕琢的烟斗,大娘们则披着兽皮条条,条绺边上系满了疙疙瘩瘩的野果核皮。全都衣衫破烂的袒胸露怀。肩上背着瘦小的孩子,两只大的有点深凹的眼睛却呆滞无神。身后,像扯小鸡似的,围着一大群芝麻花般密度的孩子,眼睛都大,不管是男孩女孩,十多岁以下的全都一丝不挂光着屁股,通身上下就像一块经过多年风吹雨琢的柞木树桩子一样,黝黑透亮。卓春华掏出身上仅有的5块钱,塞给最近前的一位小囤,小囤看了看卓春华,又看了看花彩斑斓的纸条,把它塞到自己的母亲手里,她的母亲接过来对着太阳看了又看,然后从胸襟里掏出活包以后,捏出一撮烟叶,放在上面卷成直筒子。卓春华见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叭嗒叭嗒的掉在地上,砸出了像刚捡起豆粒一样的小坑。他拿过烟筒,把里边的烟叶又倒回活包里,用手比划着:“买糖吃,留着,好给娃买糖吃。”他又把钱放回女人手中:“留着给娃买糖吃”。那一刻,卓春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留下,尽管每月只有230元钱代课金,但为了这群孩子的明天,自己也一定得留下来,于是他双手摊向阿巴棤:“把你的尼龙绳留下来,给我用一段时间吧,我的第一堂课:就是能轻松地,来回攀登这5架垂直的悬梯”。卓春华说道。
就这样,一座低矮邻崖搭建的坯房,是教室和宿舍的同居一体。门外,由三块石头支起的瓦罐成了卓春华做饭的炉灶,四周是学生玩耍活动的操场和卓春华广阔的野外餐厅。由于年龄的悬殊,卓春华只好在同一间屋子里面,把17名学生按年龄段,划分为3个不同的年级,区别教学、对超龄儿童侧重加点,对他们进行另灶加餐。并利用早晚劳作的空闲时间,在全村成年人当中,开展了全面性的扫盲活动。没有书籍,卓春华自己编写,不能打印,就想办法用复写纸抄成不同年龄段的3个版本的小册子。
3年下来,村民能识字了、认钱,也能够用汉语与外界沟通了。这时,为发一封长信,卓春华自攀上鹰嘴崖的3年时间,第一次踏上回坝上乡乡政府的驻地的归途。信上,卓春华要田山枣在城里,为鹰嘴崖的村民们在城里找一份妥实的打工活路。半月过去了,工作没着落,却等来阿巴棤把田山枣送上了崖顶。倆人见面,田山枣也不管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穿着稀奇古怪、赤皮露肉的男女老少,双拳使劲地捶打着卓春华两边各色的双肩,并扑在他的怀里:“你真狠心,3年多的时间,不给我打一个电话!”“手机没电,就是有电在这里没信号,也不能使用。”晚上,明眑闪亮的田山枣,怎莫也不进入不了自己的梦乡。眼前仿佛又梦见到悬梯下那泛着浪花的奔腾涧水,脑海中一个大胆地想法酝酿生起。她搂过卓春华的肩膀说道“明天,我要到乡驻地去,我要找一家有电脑的地方,我要在网上以小换大,把咱俩的手机都卖掉,换成两台小水轮发电机来。”卓春华摸摸田山枣的前额:“你没发烧吧?”田山枣说:“别忘了,我是学机电一体化的,我不但要教鹰嘴崖的村民用电照明,我还要教这里也能使用手机与外面联络,我要用我们的双手,在鹰嘴石上,架一条通向外面世界的金桥。”通电的这天,阿巴棤和刘大旺乡长都来了,阿巴棤把刘乡长送给卓春华和田山枣的手机交到他们两个人的手里,刘大旺乡长则郑重其事地捧上“2008最感动中国年度人物”颁奖的通知。至此,鹰嘴崖村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灯火通明、山体妖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