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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钢丝路

时间:2009-10-04 10:58来源:故事中国网 作者:徐树建 点击:
一秒钟的沉默过后,侵略者首先反应过来,他们准备开枪射杀那个发呆的男人,可是他们迟了,只听得静寂如坟场一样的战场上一声尖利之极、孤单之极的枪响过后,那个男人脑壳四碎脑浆四溅,一头扑了下来,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冒着硝烟的手枪,他刚才用这把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位于两个国家的分界处,四面都是绵延起伏的黄沙和山丘,这使得村庄远远看去就象汪洋中的一条孤舟,渺小得让人担心它随时都会覆灭。这样的日子说来就来了,这天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无数颗威力巨大的炮弹突然从天而降,这是邻国发射来的炮弹,冲天而起的炮火刹那间把整个村庄淹没在了火海里。

  死神来袭时十岁的小男孩吉玛正和八岁的妹妹莎宁在远离村庄的一座沙丘上堆沙子玩,这使得他们躲过了一劫。他们正快乐地堆起一座有水有花、有蝴蝶飞舞有鸟儿鸣叫的花园,这是他们梦中的天堂,可是,随着炮弹引发的大地的剧烈颤动,花园一眨眼间塌了。

  连同花园一起消失的还有他们的亲人,爷爷、奶奶、妈妈一个也没有了,猛烈的炮火使得好多人尸骨无存。有幸存的邻居大叔告诉这对幼小的兄妹俩说,他们的爸爸在这场灾难中侥幸活了下来,不过他以为两个孩子都已死了,所以他象匹悲伤的马,更象只愤怒的狼一样向后方跑了,边跑并发誓说很快就会回来复仇的。这位邻居猜测说,他们的爸爸很可能参加抵抗侵略者的游击队了。大叔最后挥舞着双手悲怆地对上苍说:“战争,该诅咒的战争,你见鬼去吧!”

  吉玛不懂得什么是战争,更不懂得人们为什么要打仗,他只要安全地和妹妹在一起。可是家园早已变成一堆烧焦了的废墟,除了鲜血和尸骨,吉玛即使翻遍了每一处废墟也找不到更多的吃的东西了,他只有带着莎宁到后方去,因为再拖延下去幼小的莎宁就会饿死。

  兄妹俩正手牵手要往后方走,那位邻居大叔拦住了他们,大叔告诉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那片开阔地看上去平坦无奇,实际上死神随时都会狞笑着一跃而起吞噬一切,因为那是地雷阵,侵略者的飞机刚刚撒下无数颗钻地雷,用来防止游击队报复,实际上在此之前已有好几个村民被炸得支离破碎了。

  吉玛虽小,可他知道地雷是怎么回事儿,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因为对于生活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的人来说,地雷一直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吉玛曾见过好多个缺胳膊少腿的人,甚至见到过无数只伤残的牛羊,这一切都拜地雷所赐。

  可是吉玛必须闯过地雷阵,因为爸爸在那边,而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不是饿死就是渴死,幸运的是吉玛曾听爸爸讲过一些关于地雷的知识,爸爸一向对地雷很有兴趣。

  于是吉玛用严肃的口吻对莎宁说:“莎宁,你想活下来吗?你想找到爸爸吗?”

  小小的莎宁长着一头美丽的棕发,圆润的面孔就象天使一样,此刻见哥哥如此郑重,吓得她睁大眼连连点头,吉玛说:“那就好,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帮我拾到尽可能多的石块来,我要排雷!”

  莎宁一听既害怕又兴奋,兄妹俩象两只忙碌的蚂蚁一样很快装满了一书包石块,那书包是莎宁从她家的废墟里扒出来的,尽管已经破烂不堪,却依旧是她的最爱,她最喜爱上学了。然后吉玛一声令下:“趴下,不许抬头!”莎宁一听立即乖乖地扑倒在地,并把头紧紧贴在沙地上,吉玛这才满意地扔出第一块石头。

  几乎就在扔出石块的同时,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由大地传引过来的巨响直震得两个人耳朵生疼,石块果然引爆了一颗地雷,这正是爸爸曾经讲过的办法。

  然后吉玛密密地扔出一块又一块石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和冲天而起的沙土,一颗又一颗地雷被成功引爆了。吉玛扔石头时也趴在地上,并象莎宁一样把头严丝合缝地紧贴在沙土上,可即使是这样,有好几次还是危险极了,地雷爆炸时飞旋而出的弹片差点击中了他,最终还是有一块小小的弹片嵌入了吉玛的左肩,可吉玛毫不在乎。

  可是这样的排雷速度慢极了,地雷多得象天上的繁星,兄妹俩简直就象蜗牛一样在前进。望着脸色苍白的莎宁越来越无力的样子,吉玛心疼极了,他真担心莎宁捱不到穿越地雷阵的那一天,然后他想出一个办法来:他不用排除所有的地雷,只要在那吓人的地雷阵中排出一条窄窄的小路就行了,即使它有钢丝那么宽哩。

  接下来吉玛再次投掷石块时便投成了一条直线,这么一来前行的速度果然大大加快,不过书包容量有限,所以兄妹俩必须时不时地停下来回头装石块。吉玛一再提醒莎宁必须照原路返回,不得歪出哪怕是一点点,于是两个小小的人儿万分小心地来回走着,那样子就跟走钢丝一个样。

  就这样来啊回的排着雷,兄妹俩一点点前行着,大半天过去了,眼看穿越地雷阵一大半了,可是兄妹俩不得不遗憾地收了手,因为天渐渐黑了下来,再干下去他们将不能看清那条安全的小路了。

  兄妹俩只得回到起始点,在吃完最后一块面包、喝完最后一点水后他们相偎着睡着了,睡梦中吉玛喃喃地说:“莎宁,别担心,明天,我们就可以见到爸爸了。”睡梦中他们没有听到飞机的轰鸣声。

  第二天一大早,兄妹俩再次准备与死神近在咫尺的交锋,可他们自己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危险,甚至还有点兴高采烈的,因为聪明的莎宁还想出一个绝佳的主意来:她要一次性多运送一些石块到前线,这样就省下好多来回跑的时间了。经过不懈的寻找,她竟真的找到了一只更大的书包。

  可是吉玛不太有力气动了,昨晚那块嵌入左臂的弹片此刻使得他疼极了,肿得老高,甚至抬都抬不起来了。莎宁吃惊地发现哥哥流了好多血,可一整夜没有听到他呻吟一声。

  莎宁不让吉玛运送石块,吉玛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好了,你运送石块,我专门扔,我右胳膊没受伤,力气大得很哩,”吉玛这样说着,还颇有威势地鼓了鼓右胳膊上的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肌肉。

  莎宁同意了,她飞快地装满了一大书包石块,然后一步步地走上了那条小路,吉玛在身后胆战心惊地看着,喊道:“莎宁,一定不要走歪了!”

  莎宁当然不敢走歪,她弯着腰,吃力地背着硕大沉重的书包,书包里的石头硌得后背疼极了,汗象雨水一样直流下来,使得好看的长发都淋湿了,可莎宁仍然咬着牙一步步地走着。快到昨天开辟下的小路最前沿了,吉玛想他该上前了,就在这时听到一声巨响……天使消失了!

  吉玛怎么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莎宁明明笔直地走在钢丝路上,怎么就引爆了地雷呢?他想哭,可没有了眼泪,想喊,实在没有一丝力气了,只感觉到嘴里咸咸的、腥腥的,那是血液的味道。

  吉玛不知道侵略者怕游击队员们袭击,所以昨夜在这块死亡地带上再次用飞机布下了钻地雷,有一颗正扔在了那条充满希望的小路上。

  吉玛不想放弃,莎宁死了、爷爷奶奶妈妈死了,可他们一定不想看到吉玛也死的,还有不知下落的爸爸,他一定希望看到儿子活着,所以吉玛继续着昨天的行动,排雷。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就要累垮了的吉玛惊喜地发现他竟在地雷阵中贯通了一条小路,石块扔出去后再也引爆不了地雷了。吉玛不知道,此时敌对的两支军队都发现了他,双方隔着地雷阵悄无声息地隐蔽着、对峙着,又惊讶地注视着这个执着疲惫的小男孩,在死神锃亮的刀锋边缘游走。

  吉玛站起了身,他简直要欢呼雀跃了,终于安全了,终于可以见到爸爸了,他迈开大步跑了起来,就在这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声:“吉玛,不要……”

  这象是爸爸的声音,这是幼小的吉玛在这残酷的人世上听到的最后的声音,然后一颗地雷突然弹到眼前、强光过后剧烈爆炸……

  游击队的阵地中一个中年男人全然不怕暴露自己,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当那个小男孩直起身时,中年人吃惊地发现那竟是他的儿子,他万想不到吉玛还活着,于是不顾一切的惊天动地般大叫起来。他想阻止吉玛跑过来,因为就在昨夜,地雷阵又延长了,他们必须阻止侵略者们继续挺进,而且作为一个对地雷颇有心得的人,他和战友们布下的是防步兵跳雷。这种地雷即使脚踩上去也不会引爆,更甭说石块了,它是由绊线绊发,然后雷体跳起来在半空爆炸,它的杀伤威力比在地表下爆炸的同等地雷要大。

  可是来不及了,吉玛已快乐地跑了起来,然后触发了绊线。

  一秒钟的沉默过后,侵略者首先反应过来,他们准备开枪射杀那个发呆的男人,可是他们迟了,只听得静寂如坟场一样的战场上一声尖利之极、孤单之极的枪响过后,那个男人脑壳四碎脑浆四溅,一头扑了下来,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冒着硝烟的手枪,他刚才用这把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他亲手炸死了他的儿子、唯一的亲人,这样的残酷他真的承受不了。

  然后双方枪声大作,子弹乱飞。

  无情的硝烟迅速弥漫了那条曾经充满生的希望的钢丝一样的小路、钢丝一样的人生。

  (发于《故事会》09年增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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