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给大家讲个鬼故事吧。其实,这个故事在我心底压藏数年了,唯恐把它讲出来大家会嘲笑我的懦弱和卑微,我之所以鼓足勇气要现在把它讲出来,是因为它依然在缠我身心,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越发凝重了。
那是一个大雪飞舞的严冬,为了按时完成工程进度,我和战斗在工程一线的兄弟们依然挥镐抡铲,汗湿衣衫。这是一段正在修建的高速公路,正穿过当地人称作婆婆峰的山梁下。山不高,也就四五百米的样子,山峰顶上有一块巨石,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在凝神眺望东方归来的儿子。山上稀疏的杉树伴着高矮不同的各种山果树聚首山峰间,在大雪飞扬下,一片银装素裹。
天刚刚亮,工头杨利山猪一样嗷嗷着:早吃饭!早开工!我们几十号人个个弓身束衣,不住的跺脚,天实在太冷了。
吃罢饭,我们一线排开10米一个爆点,要在山的北坡炸出一条愚公之路来。
同志们驾轻就熟,打孔的打孔,装药的装药,很快15个爆点填装完毕,我们迅速退到安全处,一声令下我们躲在遮体后等待隆隆声响。
等我们手脚都冻得麻木了也没有听到那熟悉的轰鸣声,全是哑炮!在工程爆破中,由于各种原因偶尔的哑炮也属正常,一下子15个哑炮,我干工程以来也是头一回见到。
哑炮是极具危险性的,按照惯例,要排险后再继续爆破。技术员小单戴着一副深度近视镜,急得满头大汗,无奈逐一把起爆装置认真检查一遍,重新起爆,依然哑炮。
工长杨大志急忙电告总部,好在总部离现场不远,不多会儿,工程车载着一位满头银发的工程师来了,听说工程师经验丰富排除过大小险情数万之处,人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只见老工程师像没事人似的直奔爆点而去。“危险!危险!”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拖了回来。
“放开我,我要亲自检查一遍。”老工程师极为恼火。
要知道哑炮后爆是常有的事,玩命只在半秒之间。后经大家商议,由我和宋亚洲去拆除起爆装置至安全处再作分析研究。
其实像这样的小型爆破极为简单,也就是炸药加起爆装置,炸药经过数百年的经验传承,我们的工人眼看鼻闻就能知其好歹,爆破的关键是起爆装置,尤其是我们正用的无线遥控的那种,常常关键时掉链子,让人恼火。
我俩头盔护身,全副武装。说实在的,若真是偶尔爆了,这些武装一点用也没有,顶多给你个血肉模糊的全尸。我俩一前一后地接近了一号爆点。我开始小心翼翼的拆除起爆器和炸药的连接线,宋亚洲负责给我接送工具,心惊肉跳四五分钟后,顺利完成了任务!回到老工程师面前,只见他认真检查一番后一脸茫然,不得不把这个起爆装置和我们带回的少量炸药放置他处做一次实验性爆破。
“轰”实验性爆破成功了,起爆器正常,炸药正常。
我们又在一号点重新放置炸药和起爆装置,再次起爆,哑!几次下来,老专家也满脸是汗了。忙活了一上午也没任何进展,无奈我们又逐一排爆!
工程停下了,原因找不到,实属罕见!这样的一天在雪花飞舞中过去了。第二天,我们没有被猪嚎般的声音喊醒,而是美美的睡了一个懒觉,等我醒来一看,那十五个爆点已有两串清晰的脚印,想必老工程师又实地勘察过了。
我刷牙漱口准备吃早饭,忽然宋亚洲急匆匆跑来,小声对我说:“你知道吗?昨夜技术员和工程师都昏迷不醒,被送进医院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打住了他的话头,因为我从他紧张的表情看出来,我俩是除技术员和工程师之外最危险的人物。早听当地人讲,婆婆峰怪异的很,大白天就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影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邪门归邪门,当时我年轻气盛,虽然有些害怕,也没有表现的如宋亚洲那么明显,或许因为我俩的家庭不同吧。
我当时二十来岁,宋亚洲已三十出头了,故我常常喊他大宋。我父母早已过世,又没有心上人可以牵挂,鬼不鬼的对我也无所谓。而大宋可就不同了,单根独苗的,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妻子,之所以选择排爆这种危险的活计全因养家糊口拖累所至。
“宋哥,别怕,再有活我一个人去。”我大度道。
宋拍拍我的肩头,“年轻就是好啊!”悻悻的离开了。
一时闲着没事,工友们就左一群右一伙地在工棚内玩起了纸牌。
或许出于好奇,或许出于职业习惯,谁都知道干我们这行的需要胆大心细。我独自来到了那已经被大雪遮盖住的施工现场,来回溜了好几圈,也没有发现异样,正欲离开时,1号爆点冒出一缕青烟,同时一股刺鼻火药味迎面而来。我暗叫不好,急忙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说时迟,那时快,“轰”的一声巨响,石块伴着荡起的雪雾扬在半空中,突然,好像有一个人影护住了我,连震带吓,我已不省人事了。
等我醒来,工长和一帮弟兄连连向我翘起大拇指。我拧拧大腿,疼,不是做梦,再看看自己毫发无伤,真是万幸!
我一骨碌爬起来:“爆了?”“爆了,全爆了。”工长兴奋异常,很快,这段艰难的工程提前竣工了。为此,我挂起了大红花,站在公司的领奖台上,戏剧的是我这个拆爆小卒一瞬间成了爆破英雄,当然也少不了一笔丰厚的奖金。
高兴之余,我独自攀上那座蕴含许多传说的景点——婆婆峰。正待登上峰顶一览众山小时,一个声音却在我身后厉声斥问:“你太毛糙了!随随便便引爆我的装置,不要命啦!”
我扭身一看,是那位老工程师,正一脸怒气的盯着我。
“真对不起,我是无意的!”我毕恭毕敬的答道。
老工程师再没有说下去,双手一背,扭身过去,我这才发现他的头部有一处钝器击中的凹陷,只见他疾步而下,就像一片巨大的枯叶被寒风卷去了一般,没有留下一点足迹,抑或是留下的足迹被强劲的北风迅疾抚平了。我站在自然雕塑的婆婆像前,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天堂里的父母万事如意,眼泪不自觉的顺着脸颊哗哗滴落。
我站了好久好久,忽然,一阵极度刺骨的北风刮过,我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婆婆像前,这才发现石像的双脚尖有几个模糊的汉字:“危险!回家!”
我一溜烟跑回驻地,向工长报告这次起爆的功臣应该是老工程师,谁知工长却哽咽的说,老工程师是他的父亲,昏迷当天就抢救无效去世了。
第二天我收拾行李,离开了工地,也从此离开了拆爆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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