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河水向东汇入沙河。
在两水交汇处有一城镇名曰北舞渡镇。
北舞渡镇西七里有个桃丰村。
村上有一张老汉,家中只有父子二人,半农半商。种了几亩薄田,在北舞渡镇上还开了一间面铺。清朝前期中期,赋税还是比较轻的,张老汉父子虽然日夜辛勤劳苦,但日子还颇能将就。
那时,北舞渡镇可是中州一个有名的大镇。这里曾是商贾云集的繁华之地,有水旱码头之称。那时沙河水洪大宽阔,水面舟楫相属,樯桅如林,南北货物,汇集于此。北舞渡镇有九门九关十二条街,商号百家,生意兴隆,日进斗金。镇上有一山(西)陕(西)会馆,好大一片青砖瓦屋,院中间有一个高大巍峨的大牌楼,那牌楼层层叠叠,翼角高耸,飞檐舒展,作翩翩欲飞之状,不仅婀娜多姿而且气势磅簿。牌楼中间扁额上有四个大字:“风英气浩”。若在夏天,牌楼下面清风阵阵,铁马叮咚,很是凉快。那座牌楼至今尚在,受到国家文物保护,有中州第一牌楼之称。
张老汉有着庄稼人的勤劳,又有些生意人的精明,是个很会算计的人。他有个儿子叫张满仓。这满仓过了年就一十八岁了,长的五大三粗,虽不痴傻,却是有三分憨气。
张老汉父子农闲时在舞镇磨面卖面。
说满仓有三分憨气一点不假。
一日,忙碌了一天的张老汉盘点一天卖面的钱款。
“今天卖面卖的钱比昨天多点吧!”儿子满仓在旁笑着说。
张老汉不解其意,迷茫地看着儿子。
“今天我给人家秤面的时候,暗中用脚顶着下面面袋底哩!”满仓不无得意地说。
在满仓心里,暗中用脚顶住面袋底就能使秤杆抬高因而会多卖钱,满仓很为自己的聪明得意。
张老汉一听此言,心中生气,用脚顶住面袋底称出的分量肯定少了,随手拿起桌上的空面袋照着儿子的脑袋上甩去。
“朴”地一声,儿子满仓满头满脸全是面粉,那头发上眉毛上睫毛上,全都是白糊糊的,样子甚是滑稽可笑。
那满仓“吃”父亲一面袋,觉得自己为家做了好事为啥父亲还生气呢?心中迷惑不解,不知所以然,两只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着父亲。
张老汉看见儿子满头满脸白面,眨巴着眼睛甚是可笑的样子,不禁“朴”地一声笑了起来。
那满仓看见父亲转气为笑,以为父亲理解了自己的“聪明”点子,很高兴地对父亲说:“你现在迷瞪(方言:心里犯浑之意)过来了吧!”
张老汉见一面袋还是没打醒几子,就给儿子来了个实地表演,让儿子秤一袋面,不用脚在面袋下面往上顶时秤个重量,再让儿子用脚往上顶住面袋下面时秤个重量,结果证实用脚在面袋下面往上顶时,重量要轻一、二斤。
“你暗中在面袋下面往上用劲顶,那面的重量就轻了,本来平平的秤杆就向下垂了,秤出来的重量就少了,你的傻聪明是坑住自己了!”张老汉教训满仓说。
这下满仓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满仓就是这样一个带几分傻气的大孩子。
年复一年,四季寒暑,张老汉父子农闲时就在镇上卖面,农忙的时节,还是回七里桃丰村种自己那几亩薄田。
有一年秋种时节,那张老汉白天辛劳了一天,夜里魂游太虚,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家的牛背上生出两个巨大的翅膀,那牛哞哞的叫着,突然扇动翅膀,四蹄腾空,腾云架雾而去。午夜梦回,惊出一身冷汗。醒来细想,牛飞了,此梦很不吉利,为破财之兆,很为不祥。
“莫非这牛要病要死,要跑要丢?”。这牛要是丢了或死了,对于一个庄户人家那可是一大损失,不啻于现在人家丢辆汽车。张老汉心中怀疑,于是,精明一世的张老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叫满仓把自家的牛拉到北舞渡镇上卖了。
“家里种地正使着牛哩,为啥这时叫卖牛哩?”满仓瓮声瓮气地问张老汉。
“你甭管啥啥,听爹的话没错,牵牛去吧!”。
“那中!”满仓自从挨了爹一面布袋后,打心里认为爹比自己能,对爹的话无不言听计从。
“那要多少钱才卖呀?”满仓向爹讨教卖牛底线。
“按买的时候的价钱卖就行了,咱也不图赚个啥!”张老汉很大度地给儿子了一个出手的底线。
秋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天高云淡,风过林表,鸟儿啁啾,野花满坡,满仓拉着牛向镇牛行街走去。
也可能正值秋忙,这原来买卖牲口的牛市却没有生意。那满仓也不焦躁,将牛拴了,自己蹲在一边静静等待。心想:如无买主,只在天近午时就牵牛回家。
说来也怪,就在满仓准备牵牛回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匆匆而来的买主。两人几乎没有讨价还价,那买主给的价钱正是老爹说的底线。一时见面交易,银货两讫,一人牵牛而去,一人携币而归,各道东西,再不相干。
那满仓看看日已当午,觉着腹内饥饿。就走到一间饭铺前,要了一碗胡辣汤和一盘水煎包。吃饱以后又去买了两个火烧夹牛肉,准备带回去孝敬老爹。
满仓把两个香气扑鼻的火烧夹牛肉和卖牛的钱用一个手巾包成一兜,提在手中,大步流星向家走去。
正在走着,忽然觉得内急起来。
此时正好经过一片树林。满仓走进树林能避人处,将包着卖牛的钱和牛肉火烧的手巾兜挂在树杈上,面对风向,蹲下身来便吭哧起来。
正在酣畅之际,忽见一只老鹰,从天而下,抓起满仓挂在树上布兜,扇着两张长大的翅膀冲上蓝天,瞬间不知去向。
待满仓回过神来,事情已经无可奈何了!
丢了那两个牛肉火烧倒也没啥,可那手巾兜里有卖牛的钱呀!
满仓痛心疾首,在树林里到处乱找,嘴里喊着:老鹰爷爷,火烧牛肉你就吃了吧,把卖牛的钱还给我吧!……
满仓急火攻心,神经失常,一个下午就在树林哭喊奔跑。
农家炊烟薄雾缭绕,月出于东山之上。
张老汉不见满仓回来,心下惊慌。便顺着大道向北舞渡镇方向寻来。
走到树林边上时,早听到满仓沙哑的嗓子在喊:“老鹰爷呀,还我的手巾兜吧!牛肉你就吃了吧,把我卖牛的钱还给我吧!”
张老汉追着哭喊声找到了满仓,这时满仓已神志不清了。
张老汉把儿子背了回家,放在床上,喂了些水,那满仓才渐渐清醒过来。
“牛肉火烧……拉屎……老鹰……叼走了……”。满仓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待问过几遍,张老汉终于听清楚了那个过程。
“不怪你,不怪你呀!”
张老汉仰面长叹:“咱这牛是该这样没的,昨夜爹做了个梦,那牛背上生出双翅,这不,真是飞了不是,这不正应了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