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逐渐稳定,人们的生活条件逐渐优越,霍坤终于连哭带叫地脱离了母体。
霍坤老家在山东的一个小镇上,说是老家,其实是“姥家”,也就是他姥姥的家。也许是因为不是在奶奶家生的,所以霍坤跟与自己同姓的奶奶不常来往,以至于连姑姑们也是难得一见。
霍坤的爸爸在外当兵,半年回来一次,虽然每次回来都给霍坤带一些好吃的,但吃的时候很感谢自己的爸爸,吃完后竟没什么感觉了。长此以往,倒是对整天把自己挤在墙角学习的教师姥姥培养出了感情。
农村的孩子其实都是一个样——爱玩!
但爱玩还要有个前题,就是会玩。霍坤不能说是会玩,应该说是相当会玩!——捉鱼,捕鸟,爬树,捉蛇……除了游泳外几乎都可说是玩中能手。
3、4岁时,他刚上个幼儿园。之所以让他那么早去幼儿园那里玩,主要是因为幼儿园不但没有鱼和蛇,而且还有“保姆”看管,再者他姥姥和妈妈还要去上班,种种因素都告诉坤妈,把孩子送那里是最好的办法!
霍坤也没什么意见,因为平时一到上学时间就没人陪自己了,倒不如去幼儿园找自己的兄弟去。然而去了幼儿园以后霍坤才有些悔意,什么a、o、e的,在他听来竟变成了一条条小金鱼,无奈幼儿园的老师们还有些尊敬霍坤的姥姥和姥爷,竟没给他告过状。于是,霍坤脑袋里的鱼越来越多了,课上困了就躺在旁边女生的腿上眯会,日子混的还挺滋润。
再后来,霍坤的幼儿园生活便在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的腿上躺过了。
小学一直是霍坤所向往的,因为上了小学便意味着——有资格欺负幼儿园的小朋友了,但霍坤后来才明白,那同时也意味着被比自己高几年级的大朋友欺负,但霍坤还是觉的很公平,因为大朋友们也是要被更大的朋友欺负的。这是规矩。
霍坤一直有个陪自己玩的不大不小的朋友,因为他俩年纪相若,谁也欺负不了谁,于是便成了朋友。他叫“二浩”,霍坤一直就这么叫他,以至于N多年后很自然的忘了他姓甚。
霍坤小学的老师有三个:一个语文老师,长的瘦瘦的,教起书来纯粹一个古代先生,他给霍坤留下的印象最深,因为这个老师的作业通常是抄字,而且一抄就是成百上千遍!还有一个是数学老师,是个嘴尖舌快的中年妇女,之所以称她为嘴尖,是因为她的嘴和下巴确实很尖,而且说起话来犹如泼妇骂街,让霍坤大长见识!第三位是音乐老师,说她是老师,实在是高抬了她。其实她充其量不过是个闲着没事干的人,因为懒的种田,所以来争份工资。
霍坤小学时任事没干,成天只会玩。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他不想做另类——大家都在玩啊!
话说回来,霍坤与别的农村孩子还是有不同的,比如他不说脏话,这在农村是罕见的,而且他不随便往地上坐,这点在那儿更是让人感觉他有病。但碍与面子,最多只能说他爱干净。霍坤对这些也只是一笑而过,因为他是因为不想拍打屁股上的土才懒得坐的,他觉的那样很不雅,很影响形象。
当空气中充满了秋天收获的气味,也就是那一辆辆载着收获的三轮车毫不吝啬地抛洒那浓浓的黑烟时,6岁的霍坤正在那浓浓的收获气味中与二浩扯淡。
二浩因为加入了学校的“龙帮”而有资格抽烟喝酒,这让霍坤羡慕不已,但在收获的浓烟掩饰下根本分不清哪是烟的烟,而哪又是车的烟。
“嘿,坤!我们帮要和别的村里的孩子打架了,你去不?”二浩一边尽量不被烟的烟弄咳嗽,一边还不忘炫耀几句,结果因为说话吸进太多的烟而咳嗽不已。
“谁稀罕啊!不就打个架吗,谁没打过似的。”霍坤说完后不禁想到自己确实没打过,最多在上个学期跟一个孩子骂了半天,当时是这样的:“你想咋样!”“你想咋样!”……为何吵架已经记不得了,但他清楚的记得这几句……不,是这一句话,而且他俩一边说还一边仰头——以显高大。当时结果是:那家伙因为头仰的过高而向后载倒在地!有一段时间霍坤为这事骄傲不已!
等二浩咳嗽完后,眼睛已满是泪水,便不再谈他们帮的事。往家又走了一段路,他们开始谈论龙子的鼻涕。龙子是霍坤的同学,因终年鼻涕挂在脸上而闻名校内。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鼻涕的问题上遐想和谈论一个多小时,而谈论话题也就是把龙子的鼻涕比喻成各类事物,然后再进行嘲笑。霍坤是非常讨厌龙子的,因为他觉的就算他家田里再缺肥,也不至于整天挂那两道亮晶晶的东西。
当霍坤回到家时,家里空无一人,去姥姥的学堂找姥姥,却早就下学了。
第二天霍坤才知道原来邻居家的一个人死了——具体什么人就不清楚了——而自己的家人去帮忙准备丧事去了。霍坤有些郁闷——到底是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再过一天,邻居家在大街上搭了帐篷,摆了桌子,叫来了临村吹喇叭的。
这是农村的规矩——不仅生孩子要摆宴,死了人也要昭告天下。
饭菜都还没上桌,桌子上便已坐满了人,不论什么人,只要是没傻到白吃不吃的程度,就都去了。当然也少不了霍坤,不过他不是坐着,而是和一群孩子在吹喇叭的老头面前晃来晃去,想着等会有机会把那玩意拿过来玩会,但吹喇叭的虽然耳朵不大好使,眼睛还是不错的,致使霍坤始终没找到机会。
正当人们有些想念午觉时,“啪”的一声鞭炮响,瞬间惊起四座,而酒菜也马上被端了上来。
其实这种场面在外人看来说其是在办喜事,一点也不为过,差别只在于人们都在低声谈笑,而不象结婚时那样。
霍坤在去年参加过一场类似这样的宴会的,但霍坤现在已经不清楚那是为活人开的,还是为死人开的。他也不用管那是为谁开的,其他在座的各位也不必在意,因为人们并不是为人来的,而是那一盘盘烧鸡。
喇叭还在继续吹着不知是“婚礼进行曲”还是什么其他的,但这些不会影响人们的食欲,因为“白饭”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死人的家人拿着个酒杯和一瓶酒,窜梭在客人中间,说几句客套话。神奇的是,当遇到并不认识的,来吃白饭的人,还能熟练的来上几句。这让霍坤在仰视他们的同时,不禁多了些敬佩之意。
过了一会,喇叭声骤然而止,一个40岁左右的男的站在一个台子上高声道:“亲戚朋友,老少爷们们……”这句话让霍坤突然想起了老少爷们们曾说过的八路,在动员老少爷们们时说的话,未及多想,那个男的又开始发话了。“时间如梭,不觉间我爹——陆霸鲁——不幸老去……”
时间如梭,在“陆八路”死了4年后,霍坤已经10岁了,而那位4年前去世的“八路”也再也没人提起过,只是因为当年他儿子的一个“时间如梭”,让那些农民长了见识。当年他爹死后的第二天,二浩在打架逃跑时摔折了腿,让二浩感到丢脸的是,那次战役,惟有自己一个人负了伤。这是当年的大众说法,而据当事人声称自己是在揣人时不小心揣的太高而落地摔伤,这句话让霍坤有一段时间里猛练劈叉。
这四年里,霍坤的家人也为霍坤的姥爷开了宴会,以昭告天下——霍坤的姥爷去世了。霍坤在吃姥爷的宴会时感觉饭菜不那么香,当时霍坤把这个告诉了妈妈,霍妈抱住霍坤连说“好孩子!不妄你姥爷疼你一场”
时间又梭,已是岁末。
每次的新年在霍坤看来都是稀里糊涂的,没有丝毫规律却又整天都觉得时间不够——不够玩!那些所谓的暑假作业,被霍坤隐秘地复制了下来,其中字数比较多的便尽量浓缩,把一句本来拥有3、4个逗号的长句子缩成一个逗号都没有的短句子。然后冬雪开始覆盖,烟花又把它炸开,整个小镇五彩缤纷的像衬托出灰姑娘那可怜丫头的美丽背景一样动人。霍坤满眼放光口是心非地推让着远房亲戚的压岁钱,然后急不可耐地跑到批发烟花的老板面前。这下满镇的牛粪便被炸开了花,湖里的小鱼被炸晕在冰底,最后都觉得没劲了,霍坤在看完革命先烈们发明的“地雷战”后,又把一种“摔炮”埋在路边等人踩踏,虽然这招颇为浪费并且耗费耐心,但最终看到惊起的妇女拉开下巴瞪大眼睛双手投降,还是颇感欣慰,就算村子那么小,搞不好下一个踩到的就是谁的妈,但既然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妈,那就等着瞧吧。
霍坤的精力颇富异秉。当大家在春节过去很久、地雷战已然不鲜的时候,冰也化了雪也溶了,而他还是余兴不足,但无奈伙伴都累了,只好假装自己也累了。
于是霍坤不记得自己放的最后一支二踢脚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炸响然后消声觅迹,他不知道那是童年的春姑娘在扭头道别:“嘿,你踩到我的脚后跟了,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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