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何玉没什么文化，靠打零工维持家用，但她总是尽量满足吴良的需要。

　　这天，吴良接到了女友小敏的电话，叫他快点回去。吴良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往家里赶。到了家里，小敏像小鸟似的投到他怀里，说：“我怀孕了。”吴良高兴得把小敏抱起来直亲。他们俩在大学里谈起了恋爱，一早就计划结婚生孩子。

　　现在该是买房结婚的时候了，小敏趁机说：“我们去买套新房吧！”吴良吓了一跳，一套房子至少要２０万，他上班没多长时间，上哪去弄这笔钱呢？小敏可管不了这些，她说：“你别怪我现实，现在的女孩子哪个不要求男朋友买房？如果你实在买不起，我就把孩子打掉，嫁给别人算了。”吴良连忙说：“我去借好了。”

　　吴良花了大半天，只借到５００块钱。最后，他想到了母亲，母亲有求必应，这次也不会例外吧？于是，他来到母亲那间窄小的房子里，说：“妈，我和小敏准备结婚，您能不能给我们买套新房呀？”

　　何玉怔住了。这些年来，为了供养儿子上大学，她不是做清洁，就是做搬运，熬到儿子大学毕业，她也积劳成疾，每天只能硬躺在床上等死，都没有钱去看病，哪还有钱买房子呀？

　　何玉抱歉地说：“对不起，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想到没有房子就要失去小敏了，吴良跪倒在地，哭着说：“妈，帮帮我吧，您一定有办法的。您也不想儿子打光棍吧？”何玉叹了口气，答应了。

　　几天后，何玉打电话叫吴良去拿钥匙，说房子已经买好了，在华成花园。吴良跑到那里一看，新房子只有８０平方米，就有点嫌小，说：“如果有１００平方米就好了。”何玉不太高兴，说：“我带病去借钱给你买房子，你还嫌七嫌八，别人连个厕所都买不起呢！”

　　吴良这才发现，母亲面黄肌瘦，看样子病得很厉害。他连忙搀着母亲的胳膊，说要带她去看医生。何玉却说：“不用了，我的病已经没得治了，你还是把钱留着过日子吧。”

　　吴良感动之余，瞬间产生了一个疑问：这套房子虽然小了一点，但起码要２０万，以母亲的收入，绝对不可能买得起。那买房子的钱是哪来的？他开始观察起母亲的行踪来。

　　二、摆摊

　　这天，吴良发现母亲在家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她出门拐了个弯，便进了一条巷子。一会儿，她从里面出来，手上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大肠、心、肝、肺之类的东西。她的背有点弯，走一步咳一声，走到一家医院的门口，她放下篮子摆起了摊子。

　　晚上跑到医院门口卖猪内脏，有人买吗？吴良很诧异。在母亲的摊子前面，问津的人很少。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看了看篮子，说肝的颜色暗淡，一看就是副老肝，他摇摇头走了。半个晚上下来，母亲只卖出一条大肠和一颗心。夜深了，母亲这才提着没卖完的猪内脏离开。

　　吴良跟着母亲回到那间窄屋，躲在窗外，看到母亲在灯光下数钱。那是一张张百元大钞，有厚厚的一沓。何玉数好钱后，出去敲响了隔壁王奶奶的门。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却是王奶奶的儿子王小军，他的脸色出奇苍白。只见何玉将那笔钱递过去，说：“先还你这些。”

　　吴良躲在后面看，心中充满了疑问：买房子的钱该是向王小军借的，但王小军只是个银行小职员，哪来这么多钱？即使是放高利贷，也说不过去。王小军明知道何玉一穷二白，不可能还得清这笔债，他会借吗？

　　回到家里，吴良把晚上见到的怪事都告诉了小敏。小敏惊呼：“卖猪内脏哪能赚那么多钱？一定是你妈傍上大款了！”她让吴良明天再去跟踪婆婆。

　　第二天晚上，吴良看到母亲跟头天晚上一样，把没卖完的猪内脏拿去卖，卖了后回家还钱给王小军。第三天晚上，那些猪内脏不多了，母亲从那条巷子出来后，手上多了一只桶，桶里装满了紫红色的血浆，而母亲的身体更加虚弱了，走一步咳三声。这晚，她卖完了所有猪内脏和血浆，然后买了两个包子，来到公园的石凳前坐下。没多久，一个穿着整洁的老头走过来，接过母亲手上的包子，放在嘴里啃起来。吃完后，老头从口袋里抓出一团东西往母亲手里塞。

　　他给的是钱吗？躲在树后的吴良瞪大了眼睛，他清楚地看到，那是个布包，鼓鼓的，看样子有好几千吧。这人跟妈妈到底是什么关系？

　　吴良回去跟小敏分析，小敏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说：“难怪她那么容易搞定买房子的事，原来是有人给她钱！我正好需要一枚钻戒，你去找她要一万块钱来。”

　　于是，吴良又去找母亲，说了小敏要钻戒的事。何玉想了一会儿，说：“我去找人借。”她出去没多久，就拿回来一沓钱。吴良问钱是哪来的，她说：“小军借给我的。”吴良说，银行的利息很高，怎么还呢？何玉回答，这笔钱是王小军私人的，没算利息。

　　吴良接过钱准备走，何玉突然叫住他，用手揉了揉眼睛，说：“让我好好看看你，以后可能看不到了。”母亲仔细地端详了他半天，还为他整理一下衣服。吴良嫌母亲太婆婆妈妈了，说小敏还在家等他吃饭，拿着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吴良拿回来这么多白花花的票子，小敏眼睛都直了，说：“你妈真有钱哪！什么跟王小军借的？　肯定是那个老头给的！哪天我跟你一起去，看老头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给你妈妈钱。”

　　三、逐父

　　又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那个老头拿出了同一个布包，跟那天一样往何玉手里塞。这时，躲在一旁的小敏跑过去，一把夺过了布包。

　　老头和何玉被小敏和吴良的出现吓了一跳，老头连忙伸手去抢布包，却不小心摔了一跤。再看小敏，她已经打开了布包，里面竟是一团报纸。

　　吴良吃了一惊，发现老头正朝自己傻笑，说：“我发财喽，我有好多钱，你要不要呀？”原来是个神经病！吴良气愤地推了他一把，老头又摔倒在地，像小孩一样委屈地哭起来。何玉连忙扶起老头，流着泪对吴良说：“你怎么能这样？他是你爸爸呀！”

　　原来，何玉年轻时，跟同村的吴有喜自由恋爱了。在他们那个年代，农村的年轻人只有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可以结合。何玉为了跟吴有喜在一起，两人私奔到了城市。他们应聘到同一家公司里，一个做清洁工，另一个当了保安员。由于吴有喜的相貌不错，人又热情有礼，很快得到了公司里一个单身女人的喜爱。那个女人请吴有喜吃饭，还经常有事没事跟他黏在一起，久而久之，吴有喜对她产生了感情，无法自拔。他告诉何玉，他喜欢上另外一个人，让何玉找个人嫁了。那时候，何玉已经怀胎三个月，可是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吴有喜，而是另外找了份工作，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所有痛苦，将孩子生了下来。

　　吴有喜离开何玉后，跟那个女人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谁知没过多久，那女人傍上一个大款，把他给甩了。后来，他到处寻找何玉，没找着，就在工地里找了个活做。有一次出了意外，他的脑袋被吊车上掉下来的钢管砸伤，变成了傻子。结果，工头一分钱也没花，就把他打发走了。他到处流浪，不巧有一天在街上被何玉认了出来。何玉带他去买了新衣服，还每天晚上约他到公园来吃包子。每次吃完包子，他就会神经兮兮地将那个布包塞给何玉，说要给她钱。

　　听到这里，吴良惊呆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竟是个傻老头子！以前，母亲总是把父亲说得那么高大英勇，还说父亲到遥远的地方赚钱去了。于是，吴良妄想着有一天，爸爸成了千万富翁。

　　现在，　吴良的美梦破碎了。

　　他走过去，狠狠地瞪着老头，骂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为什么不死？”老头被吓住了，一边摆着手，一边往后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他越退越远，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时候，小敏很不识时务地对何玉说：“妈，我们结婚办酒，还需要５万块，您可不可以再帮我们一次？”吴良也在旁边帮腔：“是呀，妈妈，再帮帮我们啦！”

　　四、哭母

　　小敏得到婆婆的肯定表态后，高兴地和吴良筹备起婚礼来。他们定好了婚庆吉日，发了请柬，接下来就等着那５万元到位。可是，何玉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小敏等不及了，就叫吴良回去催一下。

　　吴良来到那间窄屋，里面乌漆抹黑的，什么动静都没有。他打开电灯，看到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身穿一件深黑色寿衣。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用手探了探母亲的鼻息，发现没气了。

　　吴良抱着母亲的遗体，呼天抢地地哭起来。隔壁的王小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手上拿着一封信和一个黑袋子，说：“你妈妈今天早上就走了，托我把这封信和这笔钱交给你。”

　　吴良接过袋子打开，里面躺着五沓钞票。结婚的钱是有了，可是母亲已经不在，而且欠王小军的钱不知何时还得完，一时间他心里五味杂陈。

　　王小军说：“这钱是我借给你妈妈的，她一共找我借了２６万。不过你放心，她已经还清了。”吴良吃了一惊，问是怎么回事。王小军没有说话，只是解开了何玉的寿衣。吴良定眼一瞧，只见母亲身上像开过刀一样，有一条长长的蜈蚣线，从胸口一直通向肚皮。王小军说：“你妈妈跟我借的钱加利息，总共欠３０万，为了还债，她把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

　　回忆起母亲那天在医院门口卖内脏和血浆，还有那一次说要好好看看他，以及刚才王小军交给他的５万块钱，吴良解开了一切谜团。原来，母亲是拿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一切！

　　吴良吓得一下子退到了墙角，捂着双眼不敢再朝床上看。王小军几步走上来，扳开他的手，指责道：“你妈妈是为了你才死的，你居然不敢看她。你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