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面躲藏了另一个“我”,“我”并不是我,“我”会常常在他人不经意时,从我肩膀上探出头,偷偷左右窥望,又会在有人灵敏觉察之际迅速藏回我后面。可是“我”不是恐怖的,反而“我”是恐惧的,是胆怯的,是卑微的,是龌龊的,是可怜的,是被遗忘的,是被唾弃的,是被嘲讽的,是更需要得到帮助的,是更理所当然得到社会包容的,是更应该依附在温柔襁褓之中的,是更理应维系在安全之下的。
今天“我”终于从某种意义上征服了我。因为“我”讨厌尾随在我的后面,“我”实在厌倦了,哪怕耗尽“我”的生命,“我”也要摆脱这种噩运,哪怕只有唯一的一天。 虽然虚弱的“我”匍匐在地上,但“我”做到了把我远远的落在后面,“我”快活的露出微笑,可笑容却又僵持了,“我”的心在颤抖,“我”知道,“我”是不可能长久驻住在我的前面,因为这个社会容不了“我”的存在,若想存在,就得苟且的躲在我的后面,只有夜深了,人静了,才敢佝偻地探出身,独自一人啜泣,然后垂泪至天明。 可今天大不一样了,在我恣意妄为疏忽放纵下,正是“我”吞噬大计大举之时!
“我”压抑住内心的兴奋,深吸了口气,使自己保持冷静,因为只有足够的冷静才能把革命干得淋漓尽致。因此,“我”还是像往常一样默默地紧跟在我的后面,所不同的是今天“我”稍一咧嘴,露出的锋利獠牙便在日光中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踌躇踏过转角的草跟头,又来到了儿时躲藏伤心的地方。这是个荒废已久的寺庙,破烂的门框上倚着两扇红色脱漆并且旧的可怜的门板,一阵风吹过,门生闷的发出清脆的“咿呀”声。在门的左右两旁分别矗立了一尊塑像,塑像色泽模糊,但狰狞鬼异的面容并不减当年的阴森恐怖。跨过高高的门槛,映入眼帘的是大堂,大堂上方的屋顶破了多处窟窿,而正中央则是个大窟窿,几块缺棱烂瓦悬坠在边缘,一些粉尘还不时飘落下来,扬扬撒撒。阳光斜斜的从窟窿投射下来,把大堂的破桌影子拉的斜长。大堂正前方台座上一尊偌大的塑像尤为古怪,它竟然有三个头,并且神情各不相同,但唯一雷同的却是都能令人心生恐惧,瞪圆着眼睛死死盯着看它的人,好像在警告来者不要靠近似的。它胸前挂着一面刻满花纹的铜镜,下摆十分宽松,腰间围着腰带,就如古时为官者的腰带一般。两臂弯曲摆在胸前,左手握了把短剑,右手则缠绕着一串佛珠。然而下身却穿着出奇简单的套裙,套裙很短小,只覆盖至膝盖。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勾勒的肌肉甚是发达。一双类似钢盔甲的凉鞋套在双脚上。大堂两旁都站着形态各异的塑像,但都不是平常我们所熟知的佛像,它们目光凶狞,而且面容丑陋,应该是些鲜为人知的鬼神兵。
我站在大堂正中央,低着头,双手自然下垂,皱紧眉头苦苦的冥想着。“我”则是悄无声息的站在屋外狠狠的怒视屋内,咬紧牙,锋利的獠牙刺破嘴唇,暗红的血从嘴角边倘下,双手紧握,指节摩擦得厉害,发出“啪啦啦”的碎声?。
这里怨气极为浓重,一种极具深沉的闷气窜入肺部直逼心门,压抑得极难再喘第二口场外来自光合作用所绽放的新鲜空气,顿时大脑陷入缺氧陷阱之中,唯一能做的除了苦苦哀求或勉强挣扎外,就得义不容辞的憋足一口气,迅速逃离这里。因而这里也同样削弱了我的力量,尤其是灵敏度,然而对“我”而言,则是步入另一种极端的状态,这是“我”赖以生存的天堂,是“我”怨气的集聚圣地,这二十年来的怨气全部聚集于此。这二十年来的痛苦和折磨,就如一把利剑,它无时无刻地锥刺着“我”的心,这让“我”牢记仇恨,面对这些痛苦和折磨,每晚与“我”相伴的都是无声的抽咽和啜泣,但太多撕心裂肺的嘶吼并没有换来更多的怜悯,反而却得到无尽的讥讽和嘲弄。“我”厌倦了被人捶弃与唾骂,“我”的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也许为的就是今天。
全身萦绕着强盛的怨气,使得“我”的力量空前强大起来。无数的怨气汇入身体,幻化为无坚不摧的愤怒。
于是趁我疏忽大意低头之际,“我”一个箭步,整个人迅速离地腾空而起,飞扑向唯一的目标——我。随即“我”一声长吼,爆炸似的吼声划破天际,回荡在安逸的大堂里,同时撑破嘴角露出锋利无比的獠牙,猛地朝我颈动脉咬去。
獠牙刺破血管,血液霎时喷射而出。
“我”嗅到了可爱至极的血腥味,浓浓的弥漫整座寺庙。
四溅的血洒了“我”一脸血,同时也模糊了“我”双眼。就在此刻,我奋力将“我”甩开,“我”重心不稳跌得老远。
我捂住颈部阻止血液的喷涌,惊恐地望着匍匐在地上的“我”。
残阳投下血红色的余晖,与大堂暗红的血泊交相辉映。
“我”双手抚地,指甲刨刮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响声,目光凶狠,咬牙切齿,整张脸刻画了一个“怒”字。一阵咆哮后,只在一瞬间,影子一闪,两人好像并无距离可言。又是一个飞扑,再次把我扑倒在地。
锐利的指甲嵌入稚嫩的肌体,在琥珀一般毫无瑕疵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在无情的獠牙沾触到鲜嫩的皮肤时,流经大脑的血印满了“兴奋”二字,“我”这獠牙没有吸血鬼的那样温柔,它所到之处并是一片狼籍,就像被龙卷风肆掠后的村庄,残破不堪。
“我”放肆地撕扯带血的肌体,一块一块带血的肉零散的散落在两旁。
我无力的抖动着,疼痛侵蚀着每一片肌肤。想要忘情的惊叫,但张大嘴却嘶鸣不出半个单字,世界末日的念头忽闪忽闪的掠过脑门。
目光凶狞的“我”狠狠的盯着虚弱的我,但却没有丝毫怜悯。继而张开血盆大口,吐出舌头,舔食尽沾满鲜血的手指,慢悠悠的挑掉残留在指甲缝的肉屑。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再度朝我插了过去。硬生地把我一只眼的整颗眼球扯了出来。
随即一声揭斯底里的惨叫荡漾在寺庙之中,好不惬意。我捂住没有眼球的眼眶痛苦的挣扎着。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那朵巨大的黑云游至寺庙上空,瞬间,黑暗笼罩了整座寺庙,大堂也霎时褪去了那幽幽的光明,陷入无止尽的黑暗之中。
“我”张开嘴,用舌头抵了抵上颚,转头憋了一眼堂前的那尊“三头”塑像,然后把手中鲜血淋淋的眼球送入口中。眼球在口腔中来回打转,好个鲜活,当锋利的牙尖刺破饱满的眼球,整颗眼球瞬间炸开,浓浓的肉酱向外四迸,贴满口腔四壁,然后随着唾液被缓缓的咽下食道。
经过一番淋漓的啄食,“我”疲倦的从我身上爬起,面露微笑地朝大门走去,只留下七零八落惨不忍睹的尸体。天空中的黑压压的乌云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又落下了残残的斜阳。
“我”翻开门,抚摸着粗糙的门板,把清晰的血印印在了门板上,似乎在欢庆胜利。但僵在面部的微笑愈看愈似苦笑,转脚走出寺庙,消失在幽长的巷子。
寺庙内静静躺着的尸体被最后一片斜阳照得一片死寂,尸体上方成群成群的绿头苍蝇在快乐的萦绕着,也欲想分得一杯羹。寂静的寺庙里差点就冷落了“扑通”、“扑通”的声响,没错,这是心跳声,这正是从尸体身上艰苦的传出来的,但它又是如此的微弱。
我并没有死?
夜幕悠然的降临在一条悠长的小巷子里,虽然对于“我”而言黑暗是再熟悉不过的,但眼前这条被黑色笼罩得严严实实的小巷更像一个无止尽的迷宫,一个精心准备的迷宫,可这终点是天堂还是地狱?我害怕了起来。
“我”踉跄地左右颠扶着,失了魂似的游荡,心里却是彻底窥空过的空虚。
可就在此时,希望的田野像是被忽然点燃——黑暗的端点忽明忽灭的闪着微光。
那是光明的象征?
“我”再次惶恐的回头,看了一眼那被黑暗吞噬的来路,然后慌张的回转头,鬼斧神差的朝微光忐忑追寻。
也忘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知道整个天空荡荡的不停绕着脑袋旋转。眼看就能触及光亮,但一伸手,光亮又调皮的瞬间溜远。
当“我”无力地挣扎在断墙时,才发现已经走到巷子的尽头,而且光亮也就在眼前徘徊——显得十分得意。
一抬手就触及鲜活的光亮。顷刻间,光亮无限扩大,强烈的光芒刺痛了眼睛,只能看见一片的白茫茫。
随着眼睛慢慢的适应,展现在眼前的景象却又让“我”呆滞了。一座记忆深刻的寺庙傲然耸立着,顿时,一幕幕血雨腥风充斥着整个脑海。
这不正是“我”刚刚大战过的那座熟悉的寺庙吗?
看着眼前的寺庙,仿佛又能嗅到浓烈的血腥味,此时干涸已久的嘴分泌了大量唾液,“我”不自觉的舔了舔干得起满硬血痂的嘴唇。忽而又晃了晃脑袋,拼命地使自己再度清醒,但大脑却再次炸开了,四周殷熟的景象让沦陷于低谷的“我”更为迷惘。
恐惧的毒药再次蔓延全身。“不可能,不可能……”,“我”哆嗦地嘀咕着,“刚刚自己确实是从这个巷子口走进去的,沿涂也仅随着一条巷子走,并且在颠扶途中并没有发现有岔巷,而且一路走来仅是回头张望过几次,但并未往回走,怎么,怎么竟然从同一个巷子口出来了呢?这不可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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