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东莒南接兵,在大河町看见了你。你当时是满头大汗,破旧的衣服也没挡住你的健壮,你看着我,以为我是什么首长,就说了一句话:你们要我不?
讨论定兵的时候,没人同意要你,一是你没文化,二是你没特长,三是我们接的是特种兵。我是管档案的,没多大决定权,从60个合格青年中挑10个,我感到了你落选的可能。可我始终没忘记你那憨憨的一笑,大胆向副参谋长提出带走你。几位首长都愣愣地看着我,参谋长可能以为你是我家什么亲戚,竟然反问我:你们连都要文化兵和特长兵,带回去分给你们连?我大胆茫然地点了头,一个文书,决定了你的未来。
新兵集训完,你和9个高中生由我一起带回连队,当晚,连长、指导员把我训个天昏地暗。是啊,原本今年的10个兵,每部电台只能分一个,带来个你,给谁?谁要?你能干什么?你不知道,你那高小文化是我偷着改成高中的。如今要参加报务培训,你让我如何交差?没办法,我天天晚上给你开小灶,从一字一码教你,有文化的新兵已经每分钟能发100码了,可你那大萝卜一样粗的手指就是不听话,别人抄收干扰报都能顺利过关,可你根本就分不清谁是你的抄收对象。这时候我才知道,你那高小文化也是支书帮你编上的。一个连自己名字都认不识的兵搞无线通信,不是天下奇闻吗?连长没办法,只好让你去三连喂猪,那本该你到位的有线报台就“发配”我去了。
我所在的电台离你120米,每当你看到我,就是傻笑和愧疚。我倒不悔恨,尽管文书不当了,但通信技术我算是行家。可别小看你,养猪你倒真的成了标兵,一年中你靠打草、散放,向全营交了5头大肥猪,年底立了三等功。连长见我就说:你没给我接来个报务员,倒给三连带来个养猪状元。
你和我可能是缘。那次我在女儿河边训练,不小心掉下滚滚的河里,碰巧你在不远处打猪草,飞跑着连衣下水救起了我这个“旱鸭子”。
你老妈给你谈了个媳妇,你不告诉任何人,偷着把照片给我看,每封信都是我替你写,我成了你的文书。你总想回报我什么,总喜欢用那纸片卷颗烟泡给我,呛得我总是掉泪。
因为我接你,我在全连影响不太好。年底连队准备让我退伍。你偷偷背着我,几次哭着找连长和指导员,最后竟然给了你面子,让我留了下来。事后我知道这事,哭笑不得地捅了你一拳。
最难忘那次单兵基本科目验收,全营其他人都打完自动步枪第一练习,就剩我们值班的和你们后勤的12个人,你知道我坏了眼镜,根本不可能打及格,就和我靠在同一靶位,你尽管不识字,但打枪你倒是很内行。那天我竟然打出了84环。其实我明白,那其中最少有3发子弹是你“帮”的。
你是在我前一年退伍的,走的时候你已是党员、是功臣了,和你一起入伍的老乡都羡慕你。和我告别的时候,你把老家刚邮来的地瓜干给了我许多,拉着我的手哭了。我知道你们山区废鞋,特地把一双没穿过的新鞋给了你,快上车时,你突然跑过来,塞给我一张照片,是一位农村大姑娘。把你对象的照片给我,是感谢我这写信人吗?
你不认识字,我们分手后再没通过信。
远在莒南大河町的王计成,如今你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