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四踩着班长的脚印,走在没膝深的积雪里。
高高的铁塔,向一把刺破云天的利剑,耸立在银装素裹的崇山之巅。
班长吸口烟,问龙四:“小四,还有几天你就要讨婆娘了,怎么不请假休息?”
龙四笑笑,把冻红的双手凑在嘴巴边哈口热气说:“婆娘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不走了的,再说全局的人都进山来抢修电力,我呆在家不闷死才怪呢。”
班长就调侃地说:“凭你的这股精神,明儿个局长就是你小子的了。”
龙四哈哈大笑:“等我家老祖宗的坟开了裂,当上了局长,我保准提拔你当食堂的管理员,天天侍侯我吃好喝好。”
“你小子就这副德行?”班长笑着骂道:“等你进洞房的时候,看老子叫兄弟们怎么玩转你小子。”
龙四就不笑了,他害怕被捉弄的尴尬局面,老实地竖着耳朵听班长撕破喉咙狂野地唱乡野情调。
“天上下雨又刮风,莫嫌讨饭哥哥穷,草丛见蛇妹莫打,来日一定变蛟龙。”
山,白雪皑皑,树枝上,挂满了好看的珍珠玛瑙,就像一幅淡淡的素描。
“班长,莫唱了,难听死了,你唱的就像猪打鼾”龙四捂着冻红的耳朵说。
班长回过头,斜他一眼,喘着粗气说:“老子们不唱,你小子有力气爬上这道陡坡?告诉你老子们唱歌虽然不好听,却是你精神的食粮,前进的动力!”
龙四回头望望脚下长长的、满是积雪的陡坡,说了声“我的妈哟”就继续踩着班长的脚印在说说笑笑声中,来到了他们的作业点------一座裹满厚厚冰雪的铁塔前。
龙四眯着眼睛抬头仰望50多米高的铁塔,皱着眉头说“妈啊,这那里是铁塔,简直是冰塔!”说完,就往上面爬。班长一把拖住他:“猴急什么?上面冷,又是风又是雨,喝口我堂客酿的苞谷烧暖暖身体,免得冻坏了你,你没有过门的堂客找老子们要老公。”说完,把掖在棉衣里带着温度的酒“咕噜咕噜”地喝上了几口,再递给龙四,龙四也是好酒量的汉子,瞧瞧剩下的小半瓶酒,说声“小气”就一口灌了下去。班长张开略有酒香的唇说:“你讨堂客那天,老子们送你几十斤原汁原味的苞谷烧,醉癫你。”班长边说边猴子样的串上了铁塔。龙四也不甘落后,重新把棉衣裹紧,把手套戴好,非常麻利的超过了班长,不一会儿,飘扬的冰雪中,一个黑点坐在塔顶端挥舞着锤子,敲打碗口粗的电线。
橡皮锤敲打电线的“咚咚”声,在冰雪蹂躏的旷野没有传多远,一条条被震落的冰冻像刀子似的落在和插在厚厚的雪地里。
风,在他们耳边呼啸。
雪,冻结在湿漉漉的棉衣上。
铁塔,在锤击中开始了晃动。
冰,边敲边冻,出奇的寒冷刺骨。
班长说:“用些劲,敲快点,这该死的雪,老子打娘肚子里钻出来几十年也没有碰到过”他说出的话马上就被冰雪冻住了,只看见一双有力的手臂在高空中挥舞。
龙四似乎感觉到铁塔有些异常,小声地对班长说:“班长,别敲了,铁塔好像要倒了。”
班长喝道:“鸟乌鸦嘴,尽不讲吉利话,我‘呸呸’。”班长使劲地朝地上吐口水,口水在风中结冰坠地。
“班长,下去吧,我觉得铁塔发出怪怪的声音了。”龙四敲了一下冰后,又对班长说。
班长把眼睛一鼓:“小罗嗦,把这一截敲完就下!”班长的话很轻,却很有力,不容龙四多说,就用全身的力气敲打冰雪,裹满冰冻的电线,在山林中颤悠。
“班长,塔要倒了”寒风中传来龙四的惊叫。
“狗屁话!”班长头也没有回,继续用劲地敲打着。
“班长,快救我啊-----”。龙四的哭声再次传进班长的耳朵,班长才重新注视铁塔,铁身已严重的歪斜,龙四的身体已随着塔的倾斜,身子挂在了铁塔外,他的双手使劲地抓住一根横梁上。
“嘭”绷紧铁塔的四根电线接连断了二根,高大的铁塔,在风雪中是否显得非常的无力。
“救--命--啊----”龙四凄厉的呼救声被狂风大雪遮住。
班长的身体也吊在铁塔外,他望望50米以下的雪地,心中暗暗地骂道:“看来这场暴风雪是来埋葬老子们的了。”他这样想着,嘴里却对吊在自己上面的龙四说:“龙四,你不要再喊了,白费力气,没有人听见你的喊叫声的,省省力气,抓紧铁杆,也许挺挺就过去了。”
龙四哭着说:“班长,铁塔就要倒了,我不想死啊,还有几天,我就要当新郎倌了,我还要给你和兄弟们敬酒的啊。”
班长的双手已经渐渐无力,他喘着粗气,强做笑意地说:“小四,只要老子们死不了,你讨堂客那天,老子们一定醉个痛快,晚上再闹你的洞房,叫兄弟们把花生、枣子、.......全洒在你的床上,让你堂客生好多好多的儿子女儿......”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又一根电线被绷断了,铁塔被一根孤零零的电线拽住,摇来晃去。
“班长,我实在没有力气了。”龙四不再哭了,不再喊了,说话的声音非常的弱小。
班长无奈地,用一种内疚的声音喊了声“龙四”就看见最后一根电线断了,高大的铁塔飞速地向大地倒去,班长连忙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龙四兄弟,我对不起你和你没有过门的堂客----”
“轰”一声雷样的巨响,铁塔倒在雪地里,洁白的雪地,被鲜血染红,一点一点,就像一朵朵怒放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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