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亦殇矣,尚可眷天下之命呼?
硝烟渐渐退去了,城墙内外一派狼籍的景象,四周的空气里还夹杂着血腥的味道,还有不少处土地里冒着灰烟,没有散去。天阴沉沉的,白得寂寞,像一位久病在床的病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苍茫的土地上卧着上万具两军战士的躯体,静静地躺着。土地里密密麻麻地插着折断的长茅,卷轴的战刀,破碎的战车……残骸变成了战后死寂的装饰品,在历史的卷轴上又留下一笔沧桑。失去主人的战马静静的站在原野上哀鸣,残破的战旗依然坚持着站在每个血色的小土坡上,战士的躯体紧紧地围绕着,冰冷的手还紧紧地拽着旗杆,战旗始终没有倒下。
队伍只剩下百余名残兵,战甲破碎,头发散乱,满脸疲惫,几乎没有一个战士身上是没负伤的。王都保卫战持续了半个月,他们不眠不休整整和敌军打了半个月,如今只剩下意志在苦苦支撑,然而他们终于战胜了敌人!在最后一次那持续三天两夜的城墙争夺战,战士们用自己血肉的身躯阻挡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直到箭矢用尽,飞矛告揭,投石机在超负荷运作下解体。已经没有远距离武器能压制住敌军猖狂的飞箭了,继续龟缩在城里简直就是等死!望着残破的城墙,将军果断的下令吹响进攻号角!
见到城门缓缓打开,兴奋的想冲进城去的敌军士兵反而被冲出城门的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五千匹战马组成的最后钢铁洪流从四个城门不断涌出,先横扫城墙外围的敌人,再汇成一股,冲向原野,扑向敌军。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五千轻骑兵,看着那全身没有一块铁片包裹的战马,那身穿软甲的骑兵,所有敌军都爆发出一阵狂笑,轻骑兵代替重骑兵突进纯粹是找死,然而他们想错了,骑兵没有勒马,而是直挺挺的撞入阵中,第一排马匹倒下了,第二排马匹踏着尸体继续前进!骑兵冲击的每一寸土地都充满敌军痛苦的哀嚎,荡平敌前锋,击溃敌左翼,每一匹战马都紧紧挨在一起奔跑着……奔跑着……直至死亡。
最后看一眼骑兵那刚毅的面孔,将军流着眼泪下达总攻的命令。步兵跟随,全线出击,每个将士手上握的是卷轴的战刀,每个将士脸上全是一副誓死如归的表情,他们组成散兵队列冲锋着,冲进被骑兵打得七零八落的敌阵,和敌军撞在一起……
四个骑兵团全军覆没的代价为步兵的进攻赢得了时间,原本三万城防步兵,以大部战死的代价,全歼五万来犯敌军!但战士们庆祝胜利的欢呼声没持续多久,远方已经隐约听到了敌军大队人马的马蹄声。还是来了,敌人的重骑士增援而来。
战士们最后的一点意志近乎丧失,他们厌倦了,他们绝望了,他们不想再打了!无情的战火摧毁了他们的家园,妻离子散,他们不得不拿起战刀,为家而战,为国而拼。如今,现实的绝望几乎把战士们最后的一道心理屏障击垮。
将军驾着战马追到队伍的前头,士兵们茫然的看着他。看着仅存的百余个弟兄,将军心如刀绞的痛,但他还是对着战士们说:“弟兄们,如今国家陷入困境,再害怕已经毫无意义了,敌军在即,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我们不能辜负了已经牺牲的战士的期望!”将军说到这里,泪水已如波涛般地涌了出来,在那覆盖着黄土的脸上滑出两道银色的痕迹。将军心里清楚,祖国即将灭亡,这次抵抗是毫无作用的,敌方上万精兵,自己却是一班失去斗志的残兵,必败无疑。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只是神情呆滞的看着他,将军回头望向远处的都城,城墙已经被摧毁了大半,就犹如隔在城内城外的一张薄纸,一捅即破。将军突然感到身子往下一倾,惊讶地往下一看,战马的四蹄跪在地上,嘴里还不断喘气,将军跳下马,看着这匹疲惫的,与自己闯荡天下,保卫祖国的战马缓缓地倒下,闭上了眼睛。将军摸了摸战马的头,轻叹一声:“安息吧,战马!”战士们眼光呆滞地站着,依旧没有人说话,如死一般寂静。
不知不觉间,天空下起了雨,土地渐渐变得泥泞起来,行军变得十分困难,在回城的路上,将军在队伍的前头,战士们奋力地前进,早已精疲力尽的他们已经不知道现在要去哪里。这时,一名战士从队伍中逃脱出来,拔出自己腰间的刀,对着自己的喉咙狠狠地一划,战士倒下了,在将军和其他战士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倒下了,血从喉咙里汹涌地流出,和雨水渗在了一起,随着土地的凹痕流了下去。也许他解脱了,他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不用再受这种折磨。战士们眼光呆滞地站着,没有人说话,如死一般寂静。
就在这时,不远处出现一个黑影,是一匹黑色的战马朝队伍走了过来,将军急忙下令警戒,但没有人提刀,所有人还是呆呆的站着……近了,才发现马背上驮着一个战士,将军马上迎上去,原来是被派前线的侦察战士,但战士已经死去,而战马却背着他回来了。将军痛苦地将这名战士从马背上放下,黑战马随即发出一声惨烈地哀鸣,这声哀鸣犹如离弦的箭,穿透了所有人的耳朵,穿入了天空,直冲云霄!
敌军的马蹄声已渐渐清晰,将军再次回头望了望远处的都城,那么死寂。
“列队!”这是将军带着满腔的痛苦喊出来的,士兵们打了个机灵清醒过来,一百零五条汉子排成五列纵队,神情疲惫的看着他。
将军拔出战刀,望着这帮曾经出生入死的弟兄,缓缓开口:“士兵们!敌人已开始冲锋,他们只需要一次冲锋就足以依靠催枯之朽之势淹没我们……”士兵们开始有些骚动。
将军的战刀指向远处,“前面有两条路,一条是跑回家去,一辈子窝囊的去当亡国奴。另一条,是勇敢前进!做国家最后的英雄!弟兄们,我也希望活下去,但那样窝囊的活着,我甘愿战死!我也不多说什么了,选择活下去的,你们快跑吧,选择当英雄的,现在就拿起你们的武器!跟随我,进攻!”
说完最后一句话,将军骑上黑战马,头也不回的奔向敌军。
“以其窝囊的活着,倒不如痛快的战死!”一名士兵丢下这最后一句话后,跑过去跟上将军的步伐。
渐渐地,第二个,第三个,所有的士兵都跟上将军的步伐,与将军站在一起,“死也不当亡国奴”的呼声在每个士兵心中回响着。
天空闪电雷鸣,这支沉寂的军队几乎染爆发出巨雷般的呼喊,一种精神点燃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意志,他们高举起手中的武器直指天空,百人的哄声几乎将整个荒原上的敌军声浪压了下去。
将军仰天高呼:“今神殇矣,亦可眷天下之命者乎?”
“祖国,永不灭!”士兵们的声音整齐而划一。
“人固有一死!为国而死,光荣!士兵们!进攻!”将军扬起手中的战刀,再一次嘶声力竭的喊道。
“呼哈!”
“呼哈!”
“呼哈!”
三次一次比一次沉雄的军嚎配上刀柄敲击盾牌的响声,震撼了了荒原,如巨雷般的咆哮,狂然的黑战马的鸣叫化作沉重的雷鸣,在整个荒原上滚动,威震四方,天空也震颤为之崩溃。
战刀所指,一道铁流在荒原上飞驰起来,朝着敌军的方向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连神也死了,眷顾不了天下人的命了,我们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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