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我打小就是长发，梳两条整齐的羊角辫，在脑勺后面一甩一甩，倒也相当神气。辫子自然是妈妈梳的，我一直没有学。于是直到长到很大很大，还是习惯站到镜子面前，看妈妈细细地扎。

　　起初时是站着，到后来有一天，妈妈突然说，杏杏，你要坐下来，妈妈才能给你梳得好看了。

　　估摸日子就是这样溜眼儿溜过去。那个瘦瘦小小的黄毛丫头，就在这细细碎碎梳辫子的光阴里慢慢长高起来了。

　　辫子一直是我童年的标志。从幼儿园小班中班大班学前班，到小学一二三四五六年级，我的形象就一直是两条黑黑油油的羊角辫。那个时候还不知道烫染电离，用最简单的洗发水和护发素，发质保护得很好，梳下来是健康的自然黑，稍稍地卷。不用上发廊，每过一段时间，妈妈就会操起剪刀把长出来的发梢剪掉。

　　长头发也有烦恼。幼儿园时有个男生叫毛厚羽，老是和我对着干。他在班里大声叫我的外号，然后扯我的辫子。他力气很大，扯得我生疼，整头都糟糕地乱了套。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小孩子对异性表达好感的一种方式。但是我相当不喜欢这种方式。我们大吵大闹，次次都是我以眼泪收场。实在没办法，便只能向老师告状。虽然结果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他看上去谁都不怕。有次他还在班里骄傲地宣称，他喝过装在瓶子里的尿液。

　　都是久远的事了，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幸而后来分到了不同的班，风波于是慢慢平息。再后来，似乎听说他退学了。

　　小学后，妈妈要求我剪掉长发。理由是长发会吃掉很多营养，让人变笨，而我又偏偏不凑巧，长得瘦瘦小小，座位总是前面的第一第二排，九年从没变过。妈妈还列举了许多理由，诸如长发会影响学习，长发打理麻烦……

　　我执拗地不同意。那个时候没什么审美观念，但却固执地认为女孩子要留长发才好看。我抱回全是AA的成绩单，无声地抗议，于是她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上了那所雷厉风行的省重点高中，我被告知所有学生不准留长发。万分不情愿地，我去发廊第一次剪掉了十几年的长发。

　　这让我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经常还会习惯性地甩甩头，然后才醒觉后面已经没有可以摆动的马尾。那个时候别人形容我们这所学校里的女生，背后看跟男生没分别。

　　大概女孩子都爱美。不可以留长发，就在发型上做文章。文科班的女生又是烫发又是染，偷偷留到披肩的位置。到了学校仪表检查的时候，就用夹子把头发夹在底下，抑或是戴短的假发，再就是跑去厕所里躲。学校领导也不是傻瓜，被骗过几次之后学聪明了，竟会用手轻轻在后面扯一下，以试探头发的真假。一有逾规者，马上记录在案，数日后再次复查。这就是高中里最难忘的“护发运动”。

　　我在理科班，本来女生数目就很少，而且多是遵纪守法的好学生，学校对我们竟也特别开恩。有几次甚至只在门口粗略地扫两眼，就走开了。这让我窃喜不已，开始密谋留头发。也去拉直过几次，脆弱的发质终于不堪化学品的摧残，看起来像风中枯黄的杂草。可喜的是到高中毕业时，我的头发已是小有收成，长发梦指日可待了。

　　梁咏琪曾经以一首《短发》唱出了一个女人被爱情背叛之后的伤心与决绝，“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岔，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一寸一寸在挣扎；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惩罚，剪一地伤透我的尴尬，反反覆覆清清楚楚，一刀两断你的情话你的谎话。”我没经历过这样刻骨铭心的感情，但我明白长发于女孩子有怎样不可言传的意义。大学里终于又再留起长发，丝丝缕缕，度量着时间的长度，说不清什么情愫。偶尔想起以前坐在后面对角线的男生说他喜欢长发的女孩子，却已是海角天涯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