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鸡,一只褐色的产蛋鸡。我是笼养的,羽毛秃秃斑斑的并不整齐,更谈不上整洁。 我出生在孵鸡房。记得当时是冬天,天气很冷。我在暖房里呆了一段时间后,又转卖到一位农妇家里。是她一手把我喂养大的,我很感激她的养育之恩,尽量给她多产些蛋…… 时过境迁。这几日瘟疫横行,我不幸染上了鸡瘟。最终病倒了,闭着眼,垂着头,吊着翅膀,不吃也不动。主人见我实在无药可救,又不忍眼睁睁看着我死,就把我放在了一条沟中,任我自生自灭。 主人叹了口气走了。我翻了个身,艰难地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眼前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看清晰了。这是条什么沟?里面有些死猫烂狗,还有我的同伴,在那里躺着。有的已经腐烂,散发着一股股腥人的腐臭味。就在我的旁边,横陈着一只新死的耗子,大概是药死的吧!它张着口、龇着牙、伸直了腿,挺着硬梆梆的身子,死的时候一定很难受。看着看着,一阵冷意涌上了心头——这就是我最终的归宿吗?我也会死吗?也得成为他它们这个样子吗?不!我不能死,我此时还不能死,我还要勇敢地活下去…… 我内心乱得很,眼皮挺沉,身体连动一动的力量都没有了。终于闭上了眼,昏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我模糊听见了一个人在说话:“这是谁家的死鸡嘛!怎么又把它扔在沟里,烂了怪难闻的。” 我心里一愣,难道我真的死了吗?不!我相信自己,我还没有死呢!我在活着、勇敢地活着。想着想着,就给自己打足了生存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大概有四天了吧!我已经饿的两眼发黑,再加上病重。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我觉得自己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蠕动着。活着要紧,管它什么东西呢!我没动,更没去管它。 匆忙的脚步声又振响了耳膜。我睁开黑眼窝内的双眼。时常从此沟中经过的是一名中学生。他此时又在我身边停下来了。只听他叹了口气说:“唉!又要难闻了。看!它都生蛆了。没几日就会腐烂变质的。” 我吃了一吓!我生蛆了,原来我生蛆了。我死了吗?可我并没有死啊!我还要活下去,我要找东西吃,我要活下去,勇敢的…… 那位中学生捏着鼻子,跑过去没影了。我艰难地站起来,吃力地向前跑出几步。这时从头顶上掉下一些黄米粒般大小的蛆虫来。接着,我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第五天了。那个中学生又从此经过了。见原地没有了我的躯体,他有些高兴。向前紧走几步,接着就又看见倒在前面的我了。“唉!怎么又到这里来了!”他用脚踢了踢我。我受了惊,忙睁开黑眼皮,站了起来。他显然很是兴奋,高兴地在我面前站定了。 “它没死,它没死,原来它还没死呢!它的生命里可真是太强了,头上都生出了蛆虫,还能坚强地活着。” 我也有勇气了。我到底还是没死啊!我要活着,勇敢而坚强地活着。可是由于体力不支,我又倒了下去…… 当天夜里。我被病魇折磨地奄奄一息,躺在沟底一动不动。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忽然,我的喉咙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咔住了,针扎般疼痛难忍。我感到呼吸困难,内心憋地很是难受。我睁开了深陷下去的双眼,一只黄鼠狼映进来。是它!是它咬住了我的脖颈。我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不行了,就用嘴缘用尽全力狠狠地向它的眼窝啄去。把它那颗凶光四射的眼球啄了下来。它吱吱叫着,丢下我,逃之夭夭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感到艰难…… 我不能这样白白得死去,我要生出最后一只鸡蛋来献给养育我的人类…… 等鸡蛋落地,我也就停止了呼吸,倒了下去,永远地倒了下去…… 次日清晨,那位中学生又从此经过。他见到我那血淋淋的脖颈,还有身下微微露出的雪白的鸡蛋。他同情地摇了摇头,长出了一口气:“它被害死了,它是被害死的!” 当他猛然发现了我口中衔着的那颗血肉模糊的黄鼠狼的眼球时。他震惊了:黄鼠狼可是我们鸡类的天敌啊! 他好像在生与死之间明白了些什么。他把我的尸体用黄土埋了。还朝它必恭必敬地鞠了一个躬。还说要为我立传。其实,我只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鸡罢了。 1995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