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因外婆外公和舅妈闹了点小矛盾,父母先暂时接他们到城里来玩。他们整日待在家中,最多只是在楼下转悠。老人怕耽误了儿女的事业,所以只是知足地说楼下挺好玩的,叫他们不必担心。但是,我的父母也不愿老人闷着。
现在,外公外婆又从楼下逛回来了。外婆刚脱掉拖鞋,母亲就拽着外婆说要出去给她买双鞋,给外公买部手机。外婆很欣喜,不过马上又抑制住自己的欣喜,推辞说不用了,不麻烦他们了。母亲又赶紧说:有空,就去看看嘛!干嘛不去?!在母亲地再三劝说下,外婆答应了。
我和母亲翻遍了鞋柜,最后取出最喜欢的名牌鞋,都是300元以上的,小心翼翼地穿上。而外婆呢,她也很郑重地选择着——虽然她只有一双从老家带过来的塑胶拖鞋和一双穿了十几年的皮鞋。我瞥了一眼,那双拖鞋还沾有些黄泥土在鞋边上,而那双皮鞋也好不了多少,鞋面上有许多“皱纹”,里面陷了一些洗不掉的尘土,鞋子稍微有些变形了,鞋垫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里面放着自家缝制的绣花鞋垫。外婆最终选择了那双旧皮鞋。她把脚伸进去,在里边鼓捣几下旧穿好了,压根儿不用像我和母亲那样,扣扣鞋带或是把手指头伸进里边,勾起来脚踩着的部分。
三个女人走在路上,我的母亲穿着高跟鞋,“咚咚”的声音很有节奏感,高跟鞋虽能给人高贵的气质,但是,同时穿上的人也必须付出代价——母亲不得不收腹,两肩后耸,昂首95度,旧了就会显得很僵硬,对于我来说这实在是太辛苦了。我很少穿这双“天美意”的鞋子,买这双鞋子可花了我们家不少钱,且我穿的鞋子总是“红颜薄命”——寿命一般不超过1个月,母亲便跟我约定这双鞋要穿到明年,我必须小心翼翼地穿着。走路的时候我的视线徘徊在鞋子上,那真的很拘束。外婆穿着她的旧皮鞋,走得很悠闲、舒适,每一步都很踏实。
“请问这双鞋子合穿吗?”售货员问道。
外婆坐在沙发上,穿着带跟的新皮鞋这儿踩踩,那儿踩踩。脸上洋溢着喜悦,心里开着花儿。她站起来,在镜子前来回走动。她又坐了下来,一看鞋底的价格标签,赶紧抑制住刚才的喜悦,赶紧把鞋放回鞋盒中。我拿起那双鞋看了看它的价格,才200罢了。
“麻烦你,给我拿一双便宜点的。”外婆用方言说道。售货员一头雾水,弄了半天才明白外婆的意思,并换来一双稍比刚才那双款式逊色一些的鞋子。鞋子外面黑不溜秋的,鞋面有半圈像蕾丝花边般的花纹,简单,朴素。外婆换上后,转过头来问我好不好看,外婆看起来也挺喜欢,我说还不错。外婆便要了这双鞋——才98元,在这间商场里的鞋子,算是最低的了。
鞋买回来的第二天,母亲授于我一个任务,让我带着两位老人到城里好玩的地方逛逛。外婆很高兴,特地穿上新鞋。我有点不乐意,走得很快,想赶快完成任务,外公的步伐很大,但是外婆穿上新鞋子后,走得很慢,时不时说要休息一会儿。她坐在花坛的边上,揉了很久较硬的皮鞋。我很急躁,不时看看手表,这时,外婆就会赶快站起来,有些勉强地笑着说继续走吧。
我们玩得并不愉快,但是,回到家,外婆仍是笑嘻嘻地跟母亲说去了哪里哪里,看了什么很漂亮的风景啊什么的,像个孩子似的,母亲一边洗碗,一边笑盈盈地听着。
晚上,我和父母都在看电视剧,外公外婆安静地在房间里,我在上厕所的时候,偶然从虚掩着的门缝儿里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哎呀,你也真是的,脚都起泡了,还穿那双鞋,你死要面子啊。”外公蹲在床边给外婆抹药膏。
“我都老不死的了,还要什么面子啊。那是小春(我母亲的名字)的特地给我买的鞋子嘛,总不能浪费了吧。”外婆平静地说。
“那你脚都这样了,还继续逛,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外公还在教训外婆。
“木耳整天都呆在家里,难得到外面逛逛,总不能因为我,就不让她玩啦。”外婆轻轻拍了一下大腿,轻叹了一口气。
外公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起来,说:“总之,你也不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啊。”
“嘘,小声点,他们还在外面看电视呢。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第二天早上,我主动提出来跟外婆外公去散步。外婆刚想把脚伸进新鞋里,我就把新鞋和旧拖鞋调换了一下位置:“穿这双吧。”
外婆有些惊愕,不过还是穿上了这双旧拖鞋。小区的早晨是静谧的,阳光轻轻地盖在外婆的脸上,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走着,各自的心里也一样地平静。这种平静似乎是外婆那舒缓的脚步声带来的,慢慢的,悠闲,舒适,每一步都很踏实。
外婆离开前,我和母亲把新鞋退了,精心挑了另一双舒适的鞋子给外婆带回老家去。一段时间后,我打电话回去问问,聊到那双我和母亲精心挑选的鞋子时,外婆说给了舅妈。我当时很吃惊,外婆笑着说,家合万事兴嘛,而且,鞋子还是穿久了的舒服。
挂了电话后,我又想起和外婆散步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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