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阳台上的乌龟。我不爱记日子,对鱼缸里的水是否该不该换,看那水是不是已经泛绿。 小乌龟披一身的绿藻,在水底打盹。看到我,它显出以往的兴奋,四肢欢快地划着,我仿佛听到了它在水里的欢笑。 细算与乌龟的相伴,与同桌许健的分手时间一致。他曾将在市上花五块钱买来的小乌龟放进口袋里,没事就拿出来把玩。他舀来清水给乌龟洗澡,用废丢的牙刷刷洗它软软的外壳。他说乌龟不吃食也长寿的,而人一天不吃饭就饿得慌。这个我懂,很小的时候就听到这样的俗话:千年的乌龟万年的鳖…… 然而那一阵子许健没再来上课了。后来得知他父亲死了,在矿山出了事。许健忙罢父亲的丧事,继而就辍学了。他接了父亲的班,因他家在农村,一下子没了经济来源,他还要养活他的母亲。 许健走的时候,没说几句话,甚至没拿走他课桌里的书,他垂着头,看我呆呆望着他,想了想,他将手伸进口袋,将那个跟他形影不离的小乌龟掏出来,塞进我手里:不常吃食的,不必担心它会死掉!我点点头,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忽地生出说不出的酸楚。 转眼我上了大学。在学期间,我偶然往家打电话,扯东扯西之后,总要问我的乌龟。母亲说乌龟好着呢,每天喂每天吃,几个月不喂也一样活……这个春节天气特别寒冷,听母亲说,乌龟总懒洋洋地不肯醒来。那一刻我想起许健,他在的那个矿山,据说下了好大的雪,车辆无法通过,没粮没菜的日子,他该怎么度过? 最后一次看到许健,是那个假期我回家。我在超市门前看到他,一时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也看到了我,流露出惊喜异常的眼神。我说许健,你在,你给我的乌龟也还在……他不住地点着头,显示出成熟的微笑——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再不是那个唇边长着绒绒毛须的男孩…… 然而许健终于还是去了,就在我返校后的不久,还没来得及打通他留给我的电话,就赴了他父亲的后尘,进了他所在的那个矿井,没能再活着出来。
我怀着对许健的依恋,与他留给我的乌龟相伴。此刻小乌龟正披一身绿色的藻衣,从容地在水里划着。透过清彻透明的玻璃,我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披一身时光的绿苔,朝着我目光缓缓游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