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布鞋,便会想起农历。我始终认为,布鞋是为农历而做的,走在农历里也只能脚穿百纳底的布鞋。
在故乡,每当布谷鸟的叫声响起的时候,春风便吹绿了远山,吹绿了小河,也吹绿了弯弯曲曲的小路。这时候,脚穿一双百纳底的布鞋走在嫩绿嫩绿的野地上,你也会被满目的青翠染绿。心,像燕子一样自由地翱翔在蓝天里,然后穿过那薄薄的云层,飞向遥远的天边。
这时候,脚穿布鞋的父亲,便会从低矮的仓房里拿出沉睡了一冬的木犁,将上面的灰尘吹了又吹,然后套上闲了一冬的老黄牛走向田野。木犁翻开潮乎乎的泥土,父亲将种子播下垄沟,再用布鞋将垄沟采实,然后默默地等待着那些金黄的种子长出鹅黄色的小芽来。春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而田野上那布鞋的脚印清晰而坚实。
其实,布鞋的制做过程是艰苦而又繁复的。在早春二月里,母亲便会将积攒的碎布拿出来,在饭桌上铺上黄纸,刷上浆糊,然后再将碎布一块块贴在黄纸上,然后再刷浆糊,再贴碎布。当碎布贴到差不多铜钱的厚度时,母亲将贴在一起的碎布小心地揭下来,然后贴到家中的墙上,凉干后再一张张揭下来。在乡下这叫打“咯饽”。而父亲则会在夏天里将山坡上的野麻割下来,然后一捆一捆地浸到门前的小溪之中,大约一个月后再一捆捆地捞上来凉干,老家将这叫作沤麻。母亲坐在院子里,将沤好的麻一条条从麻杆上剥下来,一绺绺扎起,闲暇的时候再搓成一条条细细的麻绳。夏日的夜晚,经常是母亲坐在南瓜架下,手中是飞舞的麻线,身边是驱赶蚊子的篝火,而篝火旁则是嘻笑打闹的孩子们。
而到了冬天,母亲便开始做鞋。先是拿出已经用纸剪好了的鞋样子,然后照着鞋样子奖“咯饽”剪好。做鞋底的“咯饽”每一层都要包上白布的边,然后用浆糊一层层地粘在一起,再用已经搓好的细麻绳一针针地纳在一起。而用作鞋面的“咯饽”则粘上大绒、趟绒等鞋面,下面用白布包边,最后将鞋面和鞋底用麻绳纳在一起,这样一双布鞋就做好了。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缕缕泥土的气息会透过布鞋涌遍全身,那感觉温暖而惬意。
“淅淅沥沥的小雨/染绿谁的回忆/脚穿一双布鞋/走进深深浅浅的农历”,这是我多年前写的几句诗。现在,真的想穿上母亲做的布鞋,走进农历,走进童年,走进那遥远而温暖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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