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火通明,火树银花的节日夜,我常常想起故乡的火把。
在共和国刚刚诞生,一切百废待兴的那段日子,偏僻贫穷的川西山区,莫说电灯,就是油灯,也弥足珍贵。火把,自然是一般农村人家求助的主要光明。
大夜降临,河谷山梁,荒山野岭,一家一户和来往行人燃起火把。漫山遍野,如苍海游龙,点点星辰。山区故乡的夜晚,骤然变成一个美妙神秘的童活世界。
故乡的火把用易燃耐久的树皮,山竹和麻杆等材料搭配制成。大束小束,用青藤或竹篾捆扎得严严实实,俨然打黑除暴的武器。小束的火把用作家中照明;大束的火把用于野外,能抵御淫雨山风的袭击。即使夏日雷雨夜,火把的光焰被大雨暂时湮灭了。大雨一过,将火把使劲两挥,璀璨炫丽的光焰又一下伸展开来,使人为之一振。在山中劳累了一整天的人们,回到阴暗潮湿的小屋,倾刻间点燃一两支,疲劳就像瘟神一下溜走了。或劈柴磨面,喂猪煮饭;或料理家务,挑针引线;或翻山越岭,走亲串戚……如歌如诉的光焰,一直把故乡人民送入沉沉的梦乡。
在夜色苍茫中挨冻受饿,整天盼望大人归来的孩子们,见到火把就见到亲人。于是,泪光盈盈,一头扑进温馨的怀抱,口里不停呼喊母亲。火把就是母亲,就是温暖和光明啊!
故乡人民对火把的依赖,莫过于路途黑夜。川西多高山,多密林。高山密林里,峭岩壁立,沟壑纵横。加上一年四季云遮雾裹,淫雨霏霏,山路就更加艰险难走。即使运气好,天空出现难得一见的皎皎明月,在林深路隘的荒草丛林里,静态的月光又那能像火杷一样得心应手,照得到位,照得真切。火把,自然是故乡人民夜行的救星。
我对故乡火把的最初感受,始于几岁时的一个冬夜。那时川西老家解放不久,残匪余霸骚扰,社会尚不安定。我被一个陌生的山里人背着,由母亲领着去一个前程未卜的地方。沿途宿鸟幽呜,林涛呼啸。慑于黑夜的狰狞和大山的威严,我惊恐地哭了。母亲急忙把火把高高擎到我面前,说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姑家。许是火把的光焰和母亲的慈颜吧,我收敛了哭声,在山里人温暖宽厚的背上熟睡了。
长大后,我进了离家60余里山路的县城中学读书。每逢节假日,因念家和节省在校的生活费用,我同几位故乡同学,总是上午上完课或开完散学典礼,下午就起程回家。那时,川西山区还没公路,不通汔车,走在半路天黑了,我们就到附近人家点燃事先准备好的火把。崎岖的山路,一下烈火通明。我们兴高采烈地跳跃着,说笑着,欢呼着!当更深夜静,火把光焰阑珊时,我们己高兴抵家了。
以后到雅安读书,离家更远。要翻几座大山,过十多道惊心动魄的铁索桥。但有故乡的火把,我们仍然不分秋冬寒署,昼夜往返于故乡和校园。几年下来,我们年少的身心体魄受到长途跋涉的磨砺,也为求学而更加窘迫的家庭,省下一笔不小的油盐钱。
那时在雅安读书,已有亮如白昼的电灯照明。一回到故乡,就像进入一个蛮荒的世界。夜间读书复习功淉,帮助母亲做事,都得依赖于火把。苦难和现实的强烈反差,总能给人以思考和灵性。当我在不停跳动的火苗中,看到母亲殷红的脸膛上,滴下辛勤的汗水,看到四面透风的竹篱茅舍和家徒四壁的清贫,心中蓦然激起一股自尊自强的力量,燃起对未来的渴望与憧憬!以后,无论在学校和家中,我学习更加努力和刻苦勤奋,终以优异的成绩完成学业,走上工作岗位。
斗转星移,时光流逝,故乡的火把早已定格历史。但她灿烂温馨的形象和无私奉献的勋绩,她所代表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永远被故乡人民感恩和牢记,她始终是我们一代人的财富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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