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盛夏暑气逼人,多年没有再经历乡间双抢的我,总觉得这样的夏天过得不太真实。
夏天,在对故乡的记忆里,绝对占了相当大的比重。
不必说堰塘小河边的戏水,也不必说瓜田里香气四溢的香瓜和碧绿的西瓜,单是历时近半个月之久的农忙双抢,至今想来都让人回味。
故乡在鄂中长江以北,属于丘陵地带,小时候常被我称作没有山,没有水的无趣之地。想象着江南的明媚和细致,虽属于南方,但终究不能冒然地称作江南,便觉得少了一些诗情画意,少了一份清朗明净。
但故乡是你没法选择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乡。
在异乡长沙,起伏是要吃鸡的。而在故乡,起伏没有吃鸡的习俗,但双抢通常是从起伏开始,在农历立秋(一般在八月五日前后)结束。所有早稻的收割和晚稻的栽种必须在立秋之前完成,因为在立秋之后栽下的秧苗会因错过了季节而不会有好的收成,人好糊弄,但季节是不好糊弄的。
七月中旬,所有的早稻都垂下了沉甸甸的头,一丛一丛的稻浪在夏日炙烈的太阳下闪烁着迷人的金黄色,一丘一丘绵延开来,仿佛望不到头。这样的季节,父亲是无暇欣赏这样的美景的,他的忙碌是从磨第一张即将收割稻子的镰刀开始的。
于是,盛夏七月的晨光里,我们朦朦胧胧从睡梦中被叫醒,踏着厚重的露水,从第一丘稻田开始,甩开镰刀,迎来了双抢的季节。
故乡属于亚热带气候,一年可以种三季,二季水稻(称作早稻和晚稻),一季小麦。双抢,就是收割成熟了的早稻,然后栽下育成了秧苗的晚稻,一收一种,而且正值盛夏,要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完成,其间还要迎战不期而至的暴雨,是极有难度的。
好在我的兄弟姐妹们早已驾轻就熟,双抢的农活经过几年的历练,程序已经了然于胸。
割稻、收稻、放水、犁田、下肥、插秧。春种秋收,看似简单的流程,却有着极其繁杂的技巧和经验。
在这样繁忙的季节,最轻松的时候莫过于夏天的夜晚。吃过晚饭,忙碌了一天的我们,拿一床凉席,铺在村口堰塘边的草地上乘凉,萤火虫在身边闪烁着,耳边响着青蛙的鼓噪声,看夏夜的天空,星星满天,人自然就凉快下来。
很多关于天象的知识,应该都来源于夏夜乘凉时村里老人洪亮的声音里,他们以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古老神话,向我们讲述着牛郎星、织女星故事,然后指着告诉我们牛郎星、织女星、北斗七星的具体方位。大家围坐在一起,聊着一些人和事,聊一些传说,聊一些趣闻,这样的夏夜,可以说是我们年少时知识启蒙的一场盛宴。
离开故乡太久了,也太远了。
如今的我快二十年没有经历双抢了,城里的季节变换,远远没有在故乡时来得那样泾渭分明,一连几个月没有下过一场雨,就想着,故乡的土地是不是干旱了?看天空阴云密布,阴雨绵绵,就想着,故乡的土地是不是会减产?但终究是无法考证,只是惴惴地永远无法得到答案。
又到盛夏季节,不知道故乡的田间地头,是不是又开始了繁忙的双抢;不知道村口的堰塘边,是不是又有年少的孩童,看着夏夜的天空,笑谈织女和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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