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半月前的一个周末，我从郊外小河将它带回家，安置在生活着金鱼、锦鲤、河蚌、田螺、小螃蟹的鱼缸里。从那以后，它开始了崭新的城市生活。

　　最初的时候，泥鳅不象是泥鳅。它在鱼缸里往来纵横，尽情畅游。从这头到那头，从那头到这头，每每快要碰壁的时候，一个矫健的转身，优雅而潇洒。我怀疑它和海豹近亲。从体型上看，体态丰满，成梭状流线体，身体中间一道灰黑色的线，从腮部直通到尾部。如果在它背上按上烟囱，应该象潜水艇。我试图看清他的面容，可它从不停驻，起码在我看它的半小时里，它就那样不知疲倦地往来奔波，偶尔也会看到它刹不住身子，一头撞到缸壁上，却没有鼻青脸肿的，也不会停驻。

　　印象里的泥鳅是紧贴着地面游动的，游动的过程中搅起一缕尘泥，用来掩饰它的踪迹。我就是这样捉到它的。当时它放完烟幕弹，正得意地躲在石头下面，我将小鱼网慢慢放在它前面不远，然后用树枝轻轻一捅它屁股，于是它滋溜一下就窜到网里了。但来到城市的泥鳅，却象鱼一样在水中游来游去，有时还象海豚一样跃出水面，用尾巴拍出一片涟漪。只有极短的时间它会沉往水底，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在刚刚触底时，一跃而起，敏捷地直扑前方，继续来来往往地勘探这片陌生的水域。

　　又一个周末的早晨，我看到泥鳅依然在来回巡航，只是动作多了些舒展，有时象飘在水中。也会不慌不忙的摇动尾鳍，轻轻伏到水底，沉着地歇息片刻，然后慢慢浮起来游动，继续它的巡视。依然是从这头到那头，来来往往，却少了急促，多了飘逸。忽然感觉它有些象锦鲤了。

　　一晃又一个周末。再看泥鳅，已经不是来回的游了，而是转着圈，仿佛踱着四方步，不紧不慢，东瞅瞅，西瞧瞧，不放过每一个角落。这时我已经能清晰的看清它的面目：自额头、鼻子、嘴巴、下巴依次分布着四对胡须，滚圆的小眼好像目空一切，富态的身材摇来摆去，好像京剧里的丑角，只是它比丑角可爱多了。当我以为它要进化成金鱼时，突然一个变线，急促的窜到水底，横冲直撞，然后突然停在某处，将头拱在石缝间，偷偷望着外面。这时我发现，它其实真是一条泥鳅。

　　再一个周末来了，我趴在鱼缸上找了半天，却不见泥鳅。大声问孩子：泥鳅死了么？答：没有。用手拍了拍鱼缸，鱼儿们围了上来，以为要喂食，却仍不见泥鳅。伸手一动海螺壳，泥鳅蹭地钻了出来，紧贴鱼缸胡乱窜了起来，然后突然停在石头缝里，腮不停戽动。呵呵，泥鳅的本性出来了。终于证明它是一条泥鳅了，心里却恍然有些失落。

　　从此以后，泥鳅彻底成为泥鳅了。现在你已经很难看到它游动了，更多的时候它躲在自己的窝里——我认为它已经将贝壳当做自己的家了。偶尔从窝里出来，也只是沉在水底的某处，眼望着某个方向，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我就这样静静地望着鱼缸，望着望着，忽然感觉自己就在水里，沉在鱼缸的一隅——这条泥鳅的演变不正是自己的写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