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开走的时候,我仍在埋头大睡。
窗外风雨交加,有人拼命想跟我说话。我却像死掉一样默不做声地睡去。
列车开走的时候,我仍在我的风雨不停的梦里。
我希望的是,能将种种梦魇般的岁月,以及那些伴随的屈辱和愤恨,可耻的落寞和心痛,
一并带进我的沉沉杳杳的梦境里,像魔鬼被封印住一样,永远都不要再来侵扰我的清幽的安静生活。
时间仿佛凝固在清晨七点钟一样,昏黑的风雨交加的清晨,我一直昏睡不醒,酣畅淋漓的昏睡,
造成了时间停滞的假象。
拼命想跟我说话的人走远了,走在远去的路上都不忘愤愤咒骂,这个可恶的冷血女人。
我一样在睡梦里愤懑不已,卑鄙混蛋的男人,终于滚出了我的生活,带着他的不曾熄灭的爱情火焰。
去年雨季来临的时候,我遇到他,雨季结束的时候我想摆脱他,一直到下个雨季来临,战争才开始有了结束的眉目,却又像淅淅沥沥的梅雨一样,持续不断,永远也一眼望不到结束的边缘。
我厌倦了这战争,恐惧了这战争带来的累累伤痕,却始终无力走出来。
两个人的战争,却像一部离奇小说一样峰峦叠嶂,又像迷宫一样婉转曲折,在每一个以为成为结束的关键时刻总还有更为奇怪和激烈的未知情节在等待着,我困惑,绝望。被折磨到精神失常,经常一个人痛苦流涕,然后,变得更加暴躁和分裂,摔打,咒骂,甚至在夜晚的梦境里都没来由地痛哭和喊叫。
像天边乌云终将散去一样,我们的战争终于有了结束的眉目。内心里激动地盼望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像盼望太阳从云层里露出脸来,盼望它的阳光全部毫无保留地倾洒在我的身上一样,我贪婪地盼望他的离开,甚至因他的离开而激动地浑身颤抖,一如我毫无人性地撕扯他的皮肤的时候的颤抖一样。
他说走的时候,可耻的落寞却又不可遏止地涌在心头。有什么可以留恋的?除了留给我的羞愤和怨怒,再没有可以留恋的。在他走的前一刻,我仍喊叫不停:滚远点,白痴。
走的后一刻却感到一些隐约到不清晰的疼惜。
在我睁着眼睛的时候,脑海像放映机一样一段一段放映着夜里看过的电影片段,忧伤的热烈的或者欢快的搞笑的,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忧郁阴霾,在风雨天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悠长。在我闭着眼睛的时候,大脑又像放映机一样大段大段放映着过去一年时光里我们战争的点点滴滴,那些比电影还电影的片段,那些忧伤快乐到不忍回忆的片段,疯狂地在脑海里旋转,旋转到头晕目眩,旋转到更深更远的梦境里。
我梦见宽阔的路面上冒出冲天的粗大水柱,浑浊的水刹时四处蔓延,村庄和城市顷刻成为一片汪洋,我站在高处,出神而又无奈地看着这片汪洋。心里想着:很久以前这里就是一片汪洋,不知什么时候起潮水退却了,而如今,该是潮水再涨上来的时候了。
我可以告别过去的时光岁月,可以告别过去的阴暗潮湿的生活,可以迁移到有大块阳光照射的地方去,可是我可以忘记过去,忘记那些令人悲叹又愤恨的事物和人物么?可以摆脱掉么?
我的年轻美好的校园岁月在这个夏天的时候即将结束,这意味着我将永久地别离了象牙塔的无忧
无虑的生活状态而开始自己独立的人生旅程。我的青春岁月就这样在混混噩噩中就耗掉了。那些美好地像刚刚绽放的鲜嫩多汁的花朵一样的青春岁月,就随着一声汽笛的悠长鸣叫结束了,在我还来不及悼念的昏昏睡梦里,结束了。
清晨屋子里一片昏暗的时候醒来,爬起来就抓住昨夜扔在一旁的书读起来,一直读到中午十分,然后边吃饭边读报纸,读完报纸跑到图书馆呆上一个下午。这样的生活简单枯燥了无生趣。却让往日暴躁到无以复加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无论在你的生命里曾经经受了什么样的打击与羞辱,无论你的生活曾经怎样的黑暗与沮丧,最终依靠的,最终能够解救自己的只有你自己。
我给潘老师发短信告诉他我的这个想法,我说,我是太急噪了,总想在我的生活中有所建树,却忘记了生活的残酷。往往会遭受到生活的讽刺,是因为我还没有长大还是因为我总是自以为是地长大了呢?
没有回音,我的每一次的询问或者问候都仿佛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音,就像我给虚空发出了这些询问和质疑一样。我只是偶尔他认识的一个姑娘,一个孩子。我在他生命中的存在,才真真切切犹如沧海一粟般渺小,我却因为搀杂了许多复杂和功利的情绪在里面妄图他的垂爱和关注。多么不对等的关系。
我第一次倾诉了我的悲哀和绝望,祈望他能给我关注,却每一次都像面对虚空的镜像一样毫无回音。现实比这还要残酷许多。
无数的对生命和生活的质疑在脑海中盘亘,如丝密的线条一样捆扎起来,透过这些缝隙我们所看到的世界,如此狂乱而没有秩序。像我在昏睡里所梦到的希奇古怪的事物一样,从来没有理由地在这个世界上存活。我的狂乱的分裂的岁月有了结束的眉目,我因此将放下一颗变得轻飘虚无的心,再重新开始认识这个美丽的世界,在别人眼中美丽可爱的世界。还得需要多长的时间走完这个过程呢?
尼采说人的精神路程是这样走的:骆驼-狮子-孩子。背负-爆发-童真。在我暗无天日的生活中,我庆幸自己终于走过来了,一度我以为我即将葬送在那些岁月中,或者要在那些岁月中彻底崩溃。结果还是走过来了,当我起身走到阳台,看见碧蓝澄澈的天空,经雨水洗过的绿得耀眼的树叶时,我感到那些明亮的颜色是渲染到我的生命里的颜色,一点一滴地浸染进我的昏黄没有生气的生命里的,如今它开始逐渐变得像雨后天空一样澄澈透明了,而且充满了童真。变成了一个孩子。
忘记了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狂热地喜欢上了一切的毛绒玩偶,那些我曾经很鄙夷的玩偶,一下子成为了我的最亲昵的朋友,从几米的绘本里寻找曾经丢掉的梦想和童趣,从加菲身上找寻曾经淘气和无赖式的生活姿态。从一切大眼睛的卡通人物那里寻找生活最初的简单快乐。
我憧憬着等战争全部结束的时候,重建我的心灵家园。重新寻回那些被践踏了的毁灭了的青春时光。
午后的校园仍然像往年的初夏一样安静和绚烂。
年轻的人们走在林荫路上,走在阳光里,走在通往未来的路上。他们是如此的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我也曾经有过的这种活力,现在慢慢平复的这种活力。
我像涅磐的凤凰一样从昏睡中醒过来,醒来的时候看见光芒万丈的太阳高悬在碧蓝空中。被封印在梦境里的狂乱岁月仿佛流星一样离我远去了,远远离开了我的生活,唯一还残存的,就是偶尔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嗫喏的声音,我可以对它咆哮吼叫,它却再也无法对我年轻美好的心灵造成创伤,我已经再生了,像高贵美丽的凤凰一样。
昨天已经进入夏季了,今天看报纸的时候才知道的。我们总是这样迟缓,连每一次季节的交替都感觉不到,进入夏天的时候来了一场风雨,直到清晨还未停止的风雨,我在清晨的凉凉雨丝里走出网吧,回到阴暗的屋子里倒头大睡。睡了一整天,难怪春天走的时候都不知道,它或许曾经跟我说过话道过别,只是我一直在昏睡不醒,没有听见罢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夏天了。
我从屋子里走出来,经过花坛的时候看见月季花开出了小小花朵,想起来蔷薇花也该开了,虽然身在四季不分的城市里,我的对季节的感知仍然还像往日一样敏锐,丁香此刻已经凋落了,该是紫薇和蔷薇花开的时候了。祝福了正在热烈绽放的小花们,我赶着走向图书馆去了。
突然在路上想起一句话来:我仍在等待你的消息,你却不声不响地开花了,等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站在枝头,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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