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这里是江城。
数不清的车辆在拥挤的街道抽搐。她坐在公共汽车上,不知道车会开向哪里。
宛若梦里。前一秒,她是大学生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着无聊的法律基础课;这一刻,她已经坐在车上,被带往下一站。
红绿灯不断交替,车流缓慢爬行。她漫无目的望向窗外。路很挤,感觉却很空洞。没有鸣镝声,因为市区禁止鸣镝。然而发动机的翁翁声依旧嘈杂。所有汽车发动机都在颤抖,仿佛整条街在不断喘息。黄昏的光线照出空气污浊的影子。
突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理,她开始不断观察驶过身边的汽车的品牌,由此联想它们的主人是什么样。满街的上海大众,偶尔有几辆奥迪。
还有奔驰,奔驰S350,纯黑。
她感觉这辆车应该属于一个深邃的中年男人。之所以用“深邃”,可能它包含了历经沧桑颇有成就等很多意思。同样,他的眼角肯定也有抹不去的鱼尾纹。
那是一种纪念。
夜幕降临。还有长江。
奇异的想法在脑中盘旋。
江城被长江分成两岸,左岸,右岸。左岸寒冷,右岸温暖。左岸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就像右岸的人不知道什么叫痛苦。她来自左岸。
这不是个好的构思,很快她抛弃了这种可笑的想法。
公车驶过大桥,两岸灯火,高楼阴影,闪动车流。
车停了,又到了一站。她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最终还是被人流挤下了车。
这地方很繁华。立交桥错综复杂,连下面的斑马线都有些缭乱。身边人来人往。大大小小的店,高高矮矮的楼,灯火通明,纷攘嘈杂。
人行横道前的红绿灯变化,人群一拨一拨来来往往。她始终只是站着,似乎灯变化得越来越快,人走得越来越快,车开的越来越快。
一阵眩晕,她突然觉得这里很安静,有着一种安静的喧闹。仿佛车过无声,人过无声。
很好,迷路了,她对自己说。
终于还是迈出了步子,她开始以一种庸懒的心情“逛街”,虽然迷路了。走进每一家店,抚摩每一件漂亮饰品,试穿每一件心仪的衣服,她脸上的表情是愉悦的。可是心里却始终怀着一种不安,惶恐。
迷路了。
她看见了一个乞丐。失去了一条腿的乞丐。趴在路边,穿着肮脏破碎的衣服。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连一句乞讨的话都没有。破损的纸碗摆在面前,只有很少几个硬币。
突然乞丐抬起了头。她看见了那双眼睛,眼白很大,眼角也有皱纹,仿佛深不可测。让她想起之前想象中奔驰男人的鱼尾纹。原来都是一样的。
她放下一个硬币转身逃开,没有胆量回头。她开始害怕,自己会不会因为迷路而流浪,最后变成他……最大的念头就是回到左岸那张狭小的床上,沉沉睡去。
之前在桥头的那个念头又浮现出来,她不敢问路人,怕得到的答案是,这里是左岸。
拨了一个电话。对。我迷路了。不知道自己在哪。身边有个大商场和麦当劳。你能来接我吗。对我想回左岸。地方不够清楚。啊。恩。这边有个立交桥。对。我就站在人行道这里。20分钟后到。好。等你。
挂了电话,她有些安心。站在橱窗前,看着里面的蛋糕和巧克力。蛋糕很精致,价格也高。巧克力被做成不同形状,还有白色的。
她其实很讨厌白色巧克力,就像四五月的天气不够热,又不再是春天,就像长不出胡子的男人。
她的救星来了。
他拿了一个冰淇淋,笑着,给你。迷路了还没吃饭吧?我去买蛋糕。别走开哦。冰淇淋就这样被送到她手中。
她看着手中的冰淇淋却不吃一口。白色的奶油慢慢融化,液体粘稠的滑下,顺着纤细的手指。她心中突然一阵压抑,周身的喧闹转变成为寂静,胸中的翻腾令她窒息。忽然她很想哭。
他回来了,提着两块蛋糕,漂亮的封在盒子里。看见泪流满面的她,十分诧异。迷路了而已,用不着害怕成这样啊!别哭了,吃蛋糕吧,我送你回家。
车上她给她讲了左岸右岸的构思。江城被长江分成两岸,左岸,右岸。左岸寒冷,右岸温暖。左岸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就像右岸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痛苦。而她来自左岸。
他噗嗤笑了,你想象力真丰富!怎么左岸的你没有迷恋右岸的幸福呢?
她突然转移了话题,樱花开了,下星期你来看樱花吧。
只有两个人知道,在某个夜晚,自左岸的她在右岸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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