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八月十五,我在赤峰车站等车时,遇到一位在唐山当兵的朋友 ,互报姓名之后。原来我们都认识 。因为每年我们都在 《劳动日报》上发表作品。对于我们的名字,双方都很熟,我们相互发表的作品还能说上来。 我们聊得很投入,他问我来内蒙干什么,我把来赤峰红山采风的事情告诉他,他说:“如果你没事的话,不着急回去,可以到大漠去看看,可以给你的创作提供点素材”。 我问:“怎么去”?他说:“我可以带你去。坐三个小时的汽车就可以到锡林格勒盟了。然后再走几十里就到大漠的边上了” 。我同意了。于是我和他乘坐去翁牛特旗方向的长途汽车就去了大漠。 去大漠的路,很坎坷。路是用石子铺的乡间土路。汽车一过,马上卷起一路黄烟。汽车的窗子没法打开,透过窗子,我看到路的两边是耐旱的胡杨树,每棵树都是细高弯曲的,树顶很小。每片绿叶上沾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土。汽车一会儿行驶在十几米深的大沟里,一会儿又爬上高高的土坡上。我在车里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了一个小镇。小镇是一条东西大街,南北两排房子。街面上行人很少。沿街的房子有的是店铺,有的是住家。 下车之后,我按照那位朋友指引的方向,坐上另一辆汽车向正北的方向驶去。那位朋友没有下车,他在车内向我招招手,就随车而去了。 大漠的边缘,有一个客栈,外面用木桩围起院落,院内有三间房。门前的木杆上挂着两盏大红的酒旗,酒旗已经被风吹得有点褪了色,有点发土。门框上有一块一尺宽两米长的扁,上面写着大漠酒馆。我下了车就住进了这家客栈。 开客栈的是汉人,我住下之后,店里的老板送水时跟我聊了起来 。他问我到这荒芜人烟的地方干什么,我说,就是想看看大漠。他笑笑说:“大漠有啥看的,不刮风还好点。如果起风了,你就啥也看不见了。” 吃了中午饭后,我走出院子,店主人说:“不要走得太远,看看就行,沙漠里有狼。” 我向沙漠中走了有几里路,当看到客栈象个小火柴盒那么大的时候,我开始往回走了。 空旷的大漠,起伏的沙丘,偶有见到点点绿色,走近一看,是一撮一撮的象树丛的灌木。这种灌木叫什么我不知道。有的枝头上长着象樱桃大的红果,但比樱桃小。这种红果叫什么名字,我在一部电影里好像看到过这种果子,看到电影的人在吃。但我没敢尝。我随便摘了几个就回客栈了。 店主人见我回来了,问我手里拿的红果叫什么,我说“不知道。”他说:“这果子叫火棘,被称为沙漠中的粮食 。” 我进屋坐在炕上,用手一摸炕席,上面一层沙子。我拍拍手,又走到窗前,窗台上也是一层沙子。尽管窗子安装了双层玻璃,但沙子细小的身子还是钻了进来 我住的屋子还有两个人,他们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因为从他们的穿着上看就知道是蒙古人。另外,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但他们也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其中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人,问我是什么地方的人,我用惊诧地眼光看着他说:“我是唐山人。”他说:“我在唐山劳改队当了五年兵。我们的部队就在开平。”我说:“是,那是河北第一教养所。”他过来和我握手。我握着这双又黑又粗又大又有力的大手,心里感到很热乎,很亲切。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能遇见“熟人”真不容易呀。 晚上,我们在一起喝酒。他们喝酒很凶,用那粗瓷大碗喝。我也算得上是能喝酒的,但在他们面前,就显得逊色多了。他们两个人喝了三瓶赤峰白酒。我喝了有七八两。我们的下酒菜有酱牛肉、牛肝、牛肚、牛头肉和牛下水。今天喝完了,第二天我们照常喝酒,在喝酒的过程中。我发现他们不时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咸菜,咬上一口,这是什么习惯我不清楚。但我也没有去问。 住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兜里的钱已经不足一百块了。再住两天就没法回家了。 在聊天中,我得知他们也是路过这里,是汽车坏了。正在找人修,估计得修两天。我为了能搭他们车回到赤峰,节省吃饭,住宿的钱,我和老板商量,教他们炒菜,也可以给客人炒菜。老板一听,我会炒菜,马上答应。“如果你教会我几道菜,我可以不要你的店钱,还管你吃喝”。我一听非常高兴。 上午十点,我就进了厨房。我把灶台和炒菜勺子、菜板、菜刀清理干净,然后把小料切好。等着路过的客人和驻店的人来吃饭,点菜。到了中午,有几辆车停下来,下来八九个客人。老板叫我炒菜。我把火捅旺,坐上勺子到上油。我做的第一道菜是葱爆牛肉,老板在一边看着。当他看到勺子里油着起火来,看到我娴熟的翻勺动作,把这个老板给看傻了。他站在我的旁边,喊他的妻子过来看我炒菜。 当我的第一道菜出勺时,我特意留了一点,叫老板和老板娘先尝尝。他俩一边嚼一边咂嘴:“好吃,香,肉真嫩。” 我炒的第二道菜是爆牛肚。接着是土豆滑溜肉丝。因为他店里有什么菜我就做什么菜。 我把菜炒完后,喝酒的客人也进了厨房,非要见见炒菜的。为了表示我的心意,我到了杯酒走到餐厅,向每个客人敬酒施礼。 晚上,起风了,风叫唤着。风中好象有狼的嚎叫。我听到有狼的嚎叫声,就问那两个蒙古人:“是不是狼在叫”?他们说:“是狼,你的耳头还真灵,你趴在窗上向外看看,有没有狼”。 我走到窗前,向窗外望去。院外,用树桩编织的栅栏上,真趴着几只狼,狼的眼睛象一盏盏绿色的小灯,特别亮。它们把前爪搭在栅栏上,仰着脑袋向屋子的窗口呜呜嚎叫着。叫得我心里直胆寒。 狼在外面叫了大约有一段时间,才离开了栅栏。狼的嚎叫听不见了,风也小了。窗台上的沙子又厚了一层。 我在大漠住到第五天,那位在唐山当过兵的蒙古人的双排座汽车终于修理好了,我告别了店老板,搭乘双排座汽车就离开了大漠客栈。快到中午时候,终于到赤峰火车站。晚上,我乘坐了去北京的火车,然后,再乘坐北京去唐山的火车回到了家。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是被困大漠在客店当厨师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