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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往,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羽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晚归,看足柳暗花暝。应自栖息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细细把玩,南宋后期史达祖的这首题为<咏燕>的词确实高明。通篇不着一燕字,但春燕的形象已然翩飞不定,呼之欲出。生活乡村,燕子和麻雀如同庄稼与蔬菜,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然此词却让人耳目一新,使我不得不重新想起因熟悉反而陌生的燕子。
总觉得燕子像乡村女人。小时侯常见燕子飞倦了,憩息于广播线或巢沿上。自言自语抑或相互讲述什么一般,不停的呢喃,说着那些至今听来还觉希奇古怪的话。增广上说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燕子就在我家瓦房下的门楣上,可我天生愚钝,实在听不懂它们的叫声。只无端地觉得燕子如乡村伶牙俐齿的女人,说话快且老爱重复。但又并不像我现在过着的了无生气的日子,快得感伤又重复得枯燥。燕子的声音是快得新奇而重复得新鲜的。
燕子终日飞来飞往,或侧身一掠而过,或贴地倏然而起,运动中能保持如此优美的姿势实在高妙。它们或营巢衔泥,或捉虫哺雏,为生计为后代奔波。乡村女人们又何尝不是?屋里屋外,家务农活,风里来雨里去,为家庭为子女辛劳。唯一不同的是乡村女人们奔忙的脚步不如燕子飞翔的翅膀。但在风风火火,忙忙碌碌这一点上,燕子和女人却惊人的相似。燕子一生就一件衣衫,乡村女人一生也一样打扮。
秋去春来,燕子随气候迁徙,是候鸟。小时侯对它们匆匆去来的行为甚为不满,感觉燕子轻浮薄情,水性杨花 ,完全是我们邻居从外地带回的媳妇生活几个月后就突然逃跑的作派。燕子次年回来,邻居家的媳妇则黄鹤一去不复返,这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多少是个安慰。然而今天,乡下女人一如候鸟。冬天回家团聚,春节一过又外出务工。燕子属航空航班私家飞机,乡村女人则陆地交通乘他人机车,燕子不排队买票,女人要出钱遭罪,燕子不晕机,女人却晕车。南来北往,两地牵挂,燕子和女人何其相似。
农谚说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今年的燕子似乎提前抵达。春节后从深山老家回来,不几天就突然惊喜地听见燕子们在天空说话,忙放下手头的工作,搬了古老的木椅,端坐于荒园那棵花事消歇的老杏树下,抬眼寻找燕子轻盈的身影,侧耳聆听它们别来无恙的声音。直到此刻,我才渐渐听出它们唱的居然是流行歌曲,是我的乡村,我的外出务工的兄弟姐妹,他们时常深情哼唱的那曲滚烫的打工谣。所不同的是歌词。燕子是最经典的老歌,是生命密码遗传的绝无盗版的原创。看着自由的燕子,勤劳的燕子,我的乡村,我的生命地,我的农民姐妹,我已经听懂家乡燕子的歌,听懂的那一刻,我的内心一片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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