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朦胧,北方的秋日比南方要阴凉许多,天气渐渐泛凉,这时节里重又翻起纳兰的《饮水词》,这个距离我们三百多年的忧郁男子重又进入我平复已久的梦中…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这阕词像极了他的一生,前半段是满砌落花,展转犹疑的少年风流,后半段却是从此簟纹灯影般的忧郁惆怅。他的一生繁华而富足,本应是不知愁苦的纨绔子弟,不可一世的玩世不恭。他有着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泼天的富贵,眷恋妥帖的妻妾,忠贞不渝的恋人,更有一群相知相伴的挚友。但同样的他有着惊世的才华,人的一生危如晨露,轻若浮尘,蜉蝣一般短促易逝,行走其中光鲜的外表反是累赘了,所以他拥有了这些他并不快乐。名利地位的禁锢让他疲惫不堪,有时我想如果他生于平常人家,他会不会能坚强一些。可是诚然如此,不知晓,他还会不会是让我们心折的纳兰了。
我一直觉得他是清冷寂寞的,人身虽在锦绣丛中,但是心境却很荒芜,蔓草丛生。物质上的丰沛让他的心脆弱不堪,“多情情寄阿谁边”“相看好处却无言”少年感情的失意如一道时刻滴血的伤疤,缠绵于心口千回百转,沉重如屙。让他的一生都受尽摧折。
谢娘,这个不知是幸运抑或是不幸的女子。容颜清丽,姿态疏离,亦真亦幻宛若仙人般的人儿,在他余生的梦中恋恋不灭。亦让他魂牵梦萦,哀痛一生。她的存在在他的心头烙下深重的印记,在此之后的余生里只愈深重未尝幻灭。爱的可望不可即,如同服下牵机之毒,非饮不能止渴,当毒汁慢慢浸入骨血,爱便不能自持,那痛楚成了瘾,便欲罢不能。“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时只道是寻常,一句清空如话,知几两两对坐闲聊,淡而深长。这首词亦是我最为爱重。她陪了他三年,可他却一直沉浸在少年不得遂意的感情,无暇顾及她的情深意浓。也许是她爱的过于安静,淡淡的如锦紫苏,静好却无望,是无望的爱呵。卢氏啊卢氏,你可曾后悔爱上这样一个软弱情痴的男子?不,你怎会后悔,陪伴他是你心甘情愿,也许你正是因为他的凄迷孤寂才会心驰神往。为了他你甘心陪付自己的一生。爱的伟大之处在于,明明知晓对方的心意,却仍可义无返顾的陪葬自己。
但他终究是有情人,在后来的日子里,他终于发现了你的重要,渐渐的重忆起了与你的点点滴滴甚至细枝末节,他终于体察到你年深日久的爱意。然而你去了,他的心依旧荒芜。萧萧西风噬骨,你看得见我沁入骨髓的深悔么?我将终其一生为你哀悼。
“我是人间惆怅客”痛彻心扉的哀叹,寥落而孤寂,如夜空中微弱的星辰疲倦了时光。“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岁月杳杳,心境斑驳,她们都远去了。知他心意的熨帖和静默温情的相伴都不在了,独留他守在这寂寥的世间,即便有新人在侧他仍是孑然一身。
他于这世间匆匆来过旋即又去了,少年缱绻的美景蓦然回首间早已沧海横绝。他这一生在岁月的熬折中艰苦备偿,也注定在繁华的盛景中哀苦零落了。
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是否只有死亡的黑暗降临,你才会最终不会感到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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