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黑陶诗集《吴越幻象》
作为散文家的黑陶似乎已经在那个庞大的文坛地图上刻下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但不可否认黑陶首先是一个诗人,在诗歌的辽阔疆域里,黑陶默默耕耘,“在雨芒上行走,等待黎明的缓慢来临。”我们知道,这个时代,诗歌已经成为弱小生存的“意识形态”,寒冷的季节洗去了诗歌的全部铅华,诗意的微茫正如那渐远的乡村风物,而诗人自己心碎神伤,“藏匿在油菜地里,诉说一种沉重的异美。”
“角落。灰尘的桌/被随意的手扔成这个姿势/窗外的冷雨/敲打或飞溅,湿了蓝暮。”这是黑陶写于1991年的《旧布》,“冷雨”已经预示着诗人的心情,独自一人,无可奈何,蜗居扎布里斯基之角,绝望弥漫。而在《怀旧》里,“篮子里的烛火/照见筋骨/从黄昏漫长河上/游进漆黑故居。”“故居”已经“漆黑”,事物在变味,诗意无法再召唤光明,尽管诗歌不会灭亡,但已经不再喧哗,躲进内心,成为隐忍的秘史。
人们难堪于诗意,对浪漫主义缺乏足够的信任。“我唯一深爱的仍只有燃烧”,但这种“燃烧”仅仅只是“墓园之上的白色燃烧”,神话破灭,诗人依靠自杀才能吸引大众的目光,屈辱为一个“被保护状态”的废人。“童年在你内心”,诗人说的很对。遥远的童年已成过去 ,但正是这已成过去的事实才让我们久久怀念,一往情深。池塘里的青蛙、杨柳中的小鸟、泥地上的弹珠、风中的纸片、夏夜的流萤,还有漫天的雪花,一切都在内心里记忆清晰。
“诗人”这个词语正在成为一种反讽。于是,写诗的黑陶比写散文的黑陶更令我关注。“灿烂夏天的内心藏有秘密黑暗/热爱夏天的亲人都已离逝。”惟其有黑暗的存在,才有诗人的激情,诗人是黑暗里一束微弱然而不灭的光芒。在黑陶的诗里,我看到了无可名状的心灵困苦,看到了清澄流泻的淡淡迷茫和怀疑。“燕子,呢喃着/也把润亮的绿枝/衔出了黑暗。”这是诗人的一次有预谋的文字哗变,是对黑暗的一次有目的的抗争。然而“三棵桃树,映衬一页春天的黑。”
各种现实的事物都必须被想象力转化为一种完全经验的东西,这是作诗的原则。黑陶以充满想象力的词语召唤“亡灵之典”,在旁人熟识的地方发现美,发现诗意。“吹送花香的烈火夜晚呈现空旷/故乡孤独/被河流缚住的白色故乡身临火上/烈火的夜晚吹送花香。”所有的故乡都在沦落,诗人目睹此情此景,写下故乡的夜晚、故乡的花香、故乡的河流。让激情燃烧,让1989年的旧梦重回。纵然是“自我的脆弱”,纵然是诗人的幻象,我读到的感触依然新鲜,依然明亮。
美国诗人威廉斯说过:“我相信一切艺术都从当地产生,而且必须如此,因为这样我们的感官才能找到素材。地方性的东西是唯一能成为普遍行的东西。”黑陶把自己的目光投放在无锡这个南方城市里,用敏锐的、同情的眼光,精细入微地观察周围的人、事物,努力把平常的事物从僵死的河床中提高到想象的高度上来,给人一种清新的美的享受。通往诗歌的道路有无数条,但每个诗人只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条,正是这属于自己的一条路把诗人分别开来,不再千人一面,而是各有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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