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的火车,三个小时以后,就是另一座城市太原了。去年十一来的时候,跟着余老师,从城西到城东,全是徒步。参观了山西博物馆,去了晋祠,还有平遥、王家大院……今年再来,陪着韩老师,因为韩老师的腿脚不方便,也因为雨天,哪里都没去。很纯粹的省亲之旅。只是每天上午一趟下午一趟自己出去转了转,权当是散步,了解风土人情。
第一次自己出去散步是在雨天。雨,称得上是中雨了。好在风不大,雨不会借着风势从伞下钻进来打湿人的衣服。临从北京过来的时候怕车厢里的空调,带了件长袖外衣,这下起了大作用。出家门的时候手机在桌上充电,犹豫了一下,“要真是迷了路,都不能打个电话回来问问家里的位置。”到了院门口,回头望了一眼,使劲儿地记了一下“杏花岭6号”。心里想着,要是迷了路就打车回来。
散步的时候街上人很少,偶尔驶过一辆车子。也是,大雨天,如果不是赶必要的路,谁会出来闲溜达?
太原的车,开得很猛,就算是在雨天,也没能慢下来的意思。车子驶过溅起来的雨水,打湿了裤角。
猛然间,擦着伞边驶过一辆急救车。透过车窗、雨帘,里面晃动着一张焦急的脸,时而看路时而低下头。瞬时,我竟然产生出了一种紧迫的感觉。“如果我被这车撞倒,再刚巧又昏迷了好些天,那我的身世将是个迷了吧。”要知道,我的身上,没有身份证,没有电话,没有任何能够证明我是谁又来自何方的物件。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头,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生命的无常,害怕吞没一切的雨雾,害怕意外的发生……好在这种害怕没有持续几分钟,很快我的注意力被“新奇”的街景所吸引。
事实上,那条街,走了两次以后,街上没有多少“新奇”可以让我去发现。哪里的街道都大同小异,不地是人们赖以劳作、休息、生存的空间。那些操着不同口音的人们,或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或是三五成群地聊着天,或是低头走着路。做生意的小贩也不很热情地招呼来往的人,孩子们因地制宜地自得其乐,玩得欢也活泼。
杏花岭是旧城区,高楼少些,多的是那种六层的砖混楼。那些楼,很有些年纪。从窗户的凌乱程度和墙体外方面的驳落程度中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偶尔有几栋新楼,密密麻麻的窗户让人局促和不安。相形之下我更喜欢老房子。里面空间够宽敞不说,还透着那么有故事,让人产生很多好玩的想象。
这几天没摸电脑,电视也看得少。时间不知道怎么地还是给晃荡掉了。临出门前,在MP4里装的那十来部精选的电影一部也没看完。火车上,有风景可看,大姨家,有聊不完的闲天,街上,东边西边北边南边都可以用来散步。
爷爷家的电话,还是一天三个,早请示,午问安,晚汇报。也打电话给妹妹。告诉她:“我们都好。她们聊天得很开心。我一个人去街上闲逛……找到一家上岛咖啡,喝了卡布其诺,拿着KFC的甜筒逛商场,买了一双凉鞋……”她惊诧于第一天下午我就自己出去散步没走丢的同时,也对我夏天都过了买凉鞋的行径大称不靠谱。切。我怎么不靠谱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脚又不会再长了,而且560元的鞋,打上三折才168元。多值呀。一双鞋,也不重,拎回北京也是收获。奇怪的是,在北京路痴的我,到外地却是走过一遍的路,肯定会记得。看来,与用心不用心有关。
秋天的蚊子,已经不怕熏蚊器了。而且就算你点着蚊香片,将花露水涂满了裸露的肌肤,它们照咬不误。好几个早晨都是在奇痒中醒来。醒来以后才发现一条小臂上,就被咬了五个包。本来很痛恨蚊子,但听说了秋天的蚊子是因为要产卵所以才疯狂地咬人,心里竞滋生起一点点谅解。这多少有点矫情。每个物种都要繁衍不是?
在客居的房间,找到三本史铁生的随笔集,《写作的事》、《以前的事》、《活着的事》,这让人欣喜不已。有些文章,各种渠道已经读过。现下再读,和着窗外的雨声,和着自己难得静寂下来的心绪,竟又多懂了几分,多喜欢了几分。写作成全了他,成就了他。而他书中所展露出来的人生智慧,也成全了我的这段闲暇时光。原来,他是比我更爱玄思。不,他更擅长此道。
史铁生说,散文的形式便于内省,而且它自由、平易近人。其实是怎么写都行,写什么都行,谁都能写。或许正如他说,越是稚拙朴素越是见其真情和灼见。要知道,这些话顿时让我又自信了几分。
妈妈跟大姨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不好插嘴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回屋里,名正言顺地发起呆来。安静地坐在那里的时候,若有若无的思绪从心底升起。似乎还是在脚踏实地中生活着,而生活却又不是生命的全部意义。这个时候的听力也格外敏锐。偶尔楼下会传来狗叫声,还有孩子们的嘻笑声,也有大人的呵斥声。如果再有些炒勺撞击炒锅的叮当声再飘进来一些葱花香,就更妙了。
临回家的时候,妈妈跟大姨要了一张他们的全家福照片。照片里,大姨大姨夫穿着红色的羊绒衫,五个孩子及配偶,站在他们身后。阳光透过紫色的窗帘洒了进来,整个照片的色彩,透着详和喜庆。他们最大的孩子,只比妈妈小上几岁。妈妈嘴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闫总现在已是满头银丝。当年的风光已被岁月带走,余下的岁月,乐趣在哪里?有时候,看着年华逝去的人们那一张张苍老而木讷的脸,心里总会凭空生出莫名的感伤。也许是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提前预知了离别的痛苦。都说人生最悲哀的莫过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其实,人生没有最悲哀,往往只有更悲哀。所以,去它的悲哀。或者,生且乐莫管身后事。人到了那个年纪,反而单纯极了,怎么能健康活得更好活得更长久是唯一的想法了。
回北京的那天,刚好是处暑。秋天来了,或许我的欣喜也该一点点来了。就算是那秋风落叶也夺不走的那份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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