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6日下午6时,游轮在欢快的乐曲声中徐徐离开了重庆港,沿江两岸参差的高楼大厦,在夕阳的余辉中渐渐远去。我们却依然停留在甲板上,眺望着壮观的山城,默默地感受着时代的变迁,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夜色悄悄地笼罩了江面,晚风带来了丝丝凉意,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舱房。在夜航中,船舱里虽然静得好像在家里一样,却没有丝毫睡意,脑海中一会儿想着这几天在重庆的所见所闻,一会儿又翻阅着若干年前陈旧的记忆。回想起来,我好象曾经有五次乘船出川的经历,其中有两次是直达上海,有两次是经武汉南下广州,有一次是专程游三峡。这次和老伴一起参加“下江南” 旅游团,是第三次乘船直达上海了。
第二天清晨,船抵丰都港。丰都旧城址早已淹没江中,新城巳迁到江对岸,留在北岸的只有传说中的丰都鬼城名山了。丰都鬼城名山原名“平都山”,相传汉代有阴长生、王方平两人曾先后在平都山修道成仙,白日飞升。道家就把这里列为道都的“洞天福地”之一。至唐代,有人误将“阴”、“王”两姓联缀为“阴王”,于是名山就逐步被传说附会为“阴王”(阴间之王)所居之地,即演变成“阴曹地府”的鬼都了。为了吸引游客,在传统的名山十二殿旁又新起了一座现代科技鬼城叫鬼国神宫。我早年游过名山,对鬼城不大感兴趣,就选择了游名山对面的双桂山。毗邻名山的双桂山国家森林公园,风景优美,绿树茂密,流水潺潺,曲径通幽,我们参观了孔庙、鹿鸣寺、苏公祠、玉鸣泉等楼阁泉池。又儋仰了纪念周恩来的“恩来亭”,纪念刘伯承早年在丰都讨袁护国的“护国亭”,纪念贺龙的“贺龙亭”等。还仰望了十分雄伟的与山同高的玉皇宫。车过山口,一眼就看见那高耸在山顶上的玉皇宫。玉皇宫的外貌酷似玉皇大帝的头,眼耳口鼻,连头上的皇冠全都惟妙惟肖。山坡上有规律地飘浮着七朵白云似的建筑,好像是玉皇大帝在绿荫丛中时隐时现的庞大身驱,又好象玉皇大帝身边的朵朵祥云,极富艺术创意。据说设计和投资者是一名建筑学教授,可惜在施工中不幸堕亡,真使人挽惜不止。
船过忠县,远远地看见倚崖而立的石宝寨。石宝寨孤峰突起,奇石凌空,四周如削,形若玉印,故又名玉印山。相传为女娲补天所遗的一尊五彩石,故称“石宝”。明末谭宏起义,据此为寨,“石宝寨”名由此而来。石宝寨塔楼依山耸势,飞檐展翼,造型十分奇异。整个建筑由寨门、寨身、阁楼组成,共12层,高56米,全系木质结构。始建于明万历年间,经康熙、乾隆年间修建完善。石宝寨也是中国目前仅存的几座木结构建筑之一,被称“世界八大奇异建筑”。为了抢救这一极具价值的文物,专家们采用了“就地保护,护坡仰墙”的方案,就是不动寨子,抬高楼门,沿玉印山周围修筑一圈护坡,保护山体。同时在护坡上修建1米高的仰墙,把整个山寨圈围起来。在船头远远望去,只见“国宝”四面环水,就像一个巨型盆景,镶嵌在万顷碧波之中。
17日下午船到万州,我们的舱房又增添了两位同伴,也是夫妇俩人,都是退休医生。一见面就像老朋友似的,从工作到家庭、由父母至儿孙,细说家常,十分投缘。古语说‘百年修得同船渡’,这话也许是真的。交谈中,医生得意地指点着雄踞于山顶的万州新城,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讲述这座亚州最大的移民城市的慨况。我记忆中的万县,早己淹没江中。边听边看,不由得暗暗佩服浩大的山峡移民工程之艰巨与伟大。有史以来的大迁涉,不是因为战争,就是因为灾难,对老百姓来说,都是巨大的苦难!而今这样的和平大迁涉,怕只有今天的强盛中国才能办得到!
船到云阳,在医生夫妇的指点下我们才看见暮色中的张飞庙新址。据传张飞在阆中被部将范疆张达暗害后,二人取其首级投奔东吴,行至云阳,闻说吴蜀讲和,便将其首级抛弃江中,为一渔翁捕鱼时打捞上岸,埋葬于飞凤山麓,世人在此立庙纪念,故有张飞“头在云阳,身在阆中”之说。张飞大义大勇,为人民敬仰。黄昏中只见庙宇灰墙青瓦,古风犹存,一派庄严,一派雄伟,冀德有知,也该满足了。
过了新津,天巳经黑了,夜航至奉节,回忆起过去游览有名的白帝城之情景。当年船过奉节,遥望瞿塘峡口,但见长江北岸高耸的山头上,有一幢幢飞檐楼阁,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绿树丛中,那就是三峡的着名游览胜地白帝城。白帝城东依夔门,西傍八阵图,三面环水,雄踞水陆要津,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西汉末年公孙述据蜀,在山上筑城,因城中一井常冒白气,宛如白龙,他便借此自号白帝,并名此城为白帝城。公孙述死后,当地人在山上建庙立公孙述像,称白帝庙。刘备在夷陵之战中大败于东吴,兵退夔门。从此一病不起,乃于白帝城附近的永安城(今四川奉节县的夔州城)永安宫托孤于诸葛亮。约在唐代以前,白帝庙处就增建了祭祀刘备的先主庙和祭祀诸葛亮的诸葛祠。明代,公孙述的塑像被毁弃,庙内代之以刘备、诸葛亮、关羽和张飞的贴金塑像。从此,“白帝城内无白帝,白帝庙祭刘先帝”。而今夜,只能从昏暗的灯光中想像那座落在巍巍白盐山对面青翠的江岛中的白帝城和清冷的托孤堂。就在这昏暗的灯光中,厷才大略的刘备伐魏吞吴、兴汉一统天下的梦想,在八百里火烧连营的烈焰中彻底破灭了!我心里默默地惋惜刘备之死和蜀汉之衰亡。感叹先帝之愚,又可惜孔明之痴。
船擦着瞿塘崖上石刻,悄悄地驶入瞿塘峡。四周一片漆黑,举目窗外,隐约看见那高耸入云的白盐山和赤甲山,在夜空中显得更加雄奇。那雄据于山顶的古炮台还在吗?悬崖上的古栈道,也许早已淹没江中了吧!怅怅然,这次旅行是注定看不到山峡的门户,雄伟的夔门了。
好在十多天后,回程时正好是白天,夔门的雄姿也还是没有错过。夔门,又名瞿塘关。两岸高山凌江夹峙,是长江从四川盆地进入三峡的大门。夔门两侧的高山,南名“白盐山”,北曰“赤甲山”,拔地而起,一个红装,一个素裹,高耸入云。近江两岸则壁立如削,恰似天造地设的大门。面江迎风之绝壁陡岩,虽然寸草难生,而各现异彩,这些色调和晨曦、晚霞、明月交相辉映,形成了“赤甲晴晖”、“白盐曙色”和“夔门秋月”等胜景。古有:“在川是条虫,出川变成龙”,“一出夔门不在川”之说,“夔门诚不负‘西控巴渝收万壑,东连荆楚压群山’之盛名也!夫旅川仁人,若生不能亲历此门,死当引为撼事也!”我本川中土人,当然必将亲历此门而不留憾亊于身后!回想我第一次出夔门,也曾激动地赋诗曰:“夔门天下雄,凭险锁蛟龙;赤甲晴晖暖,白盐曙色浓;巴山育猛士,蜀水孕文宗,船过锁滩口。放歌大江东。”
一过夔门,便入峡口,瞿塘峡,全长不过15里,峡虽不算太高,在三十年前的记忆中,水势却很湍急,险滩一个接着一个,确有“朝发白帝,夕至江陵”之感。而今由于山峡大坝蓄水,夜航船仍然平稳如前,没有觉得丝毫的晃动。那些惊心动魄的险滩,肯定也不复存在了。
蒙笼中忽被叫声惊起,原来是同舱的医生叫我们看移民新城巫山县城的夜景。我们急忙起身向江左探望,只见一片闪烁的灯火,在夜色中飘动,高楼的影子隐约可见,好大一座山城呵!医生告诉我们,水位上升后,由于长江蓄水向大宁河回漫,在巫山城中形成了一个湖泊,新山城环湖而建十分漂亮。因夜航而过,不能一睹其新貌,耿耿于怀。更遗憾的,当然是不能再次游览早已盛名于世的大宁河小山峡了。据说,而今的“小山峡”比过去更美!
船过巫峡大桥,就进入神秘的巫峡了。巫峡由此直至巴东官渡口,全长约90里,跨渝、鄂两地,是三峡中最使人向往的景区。而今,也是在夜航中悄悄而过的。直到楚蜀鸿沟,天穹才慢慢地出现曙光。
好在十多天以后,在回程时才终于如愿以偿地把巫山十二峰一览无遗。巫山十二峰分别座落在巫峡的南北两岸,它们上干云霄,壁立千仞,下临不测,直插江底;峡中云雾轻盈舒卷,飘荡缭绕,变幻莫测,为它们平添了几分绰约的风姿;而流传至今的种种美丽的神话传说,更增添了奇异浪漫的诗情。巫峡谷深狭长,日照时短,峡中湿气蒸郁不散,容易成云致雾,云雾千姿万态,有的似飞马走龙,有的擦水蠕动,有的像瀑布一样垂挂绝壁,有时又聚成滔滔云纱,在阳光的照耀下,形成巫峡佛光,因而古人留下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千古绝唱。
回程巫峡那天正好遇上大雾,巫山十二峰在飘缈的云雾中时隐时现。虽然江面上升了一百多米,两岸的陡峭山峰仍然是直插云天,真有“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树倚绝壁”的感慨。一阵峡风吹过,神女峰突然出现在视野中,陡峭的主峰旁边,婷婷玉立了千百年的巫山神女,正含情默默地注目人间,身段仍然是那么婀娜多姿,神态仍然是那么栩栩如生,这位亘古的历史证人,好象正在向我们讲述着山峡的变迁,好似正在回答人们的问候,看着这似有生命的古老神峰,不由人对她肃然起敬。紧接着雄伟的松峦峰、望霞峰、朝云峰、登龙峰、翠屏峰都先后在云雾中显露出了各自雄赳赳的尊容,诗情画意达到了顶峰。任叔永先生诗云:“举头千丈逼,注目一峰旋。红醉岩前树,碧澄石外天。”的确是入木三分的描写。可惜老先生未能看到今天高峡平湖之壮观,不然必将为我们留下更多美妙的诗句。
船过屈原故里姊归旧城址,又进入山峡中最长的西陵峡。西陵峡西起巴东,东至南津,全长160里,是观赏高峡平湖的最佳景区。姊归县城已迁走,江边只留下清冷的屈原祠。“屈子遗风”虽然被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之津津乐道,然真能仿效者又有几人?思绪还未回来,轮船又驶近了一个传为千古美谈的地方,那就是有名的王昭君浣衣之所,名叫香溪。两岸的山峰连绵,高矮叠障,排山倒海,好似万马奔腾。难怪杜甫诗云:“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举头北望,仿佛还从群峰中依稀看见昭君风尘扑扑的出塞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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