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住着一对夫妻,他们有一个得了脑瘫的十几岁的儿子。一家人,辛辛苦苦,清清贫贫的生活着。每次遇见他们,都是在散步的时候。夫妻两推着瘫软无力、面色惨白的儿子在楼下的院子里转圈圈。每每遇见,他们总是笑脸迎人,似乎在他们那里看不到生活、命运带给他们的苦难。
可是每当我看到那个活得艰难的孩子,和那对生活辛苦的夫妻便会残忍的想: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感知能力的孩子出生,为什么要让他拖累那么善良的人?或许生命是平等的,可是命运却从来没有公平过。我想要驻足去关心的询问两句,却又害怕,怕我那类似施舍的同情刺伤他们敏感而疲惫不堪的心。于是,匆匆而过,点头微笑,希望我的笑容和理解能给他们带来些许的安慰。
记得,几年前刚搬来这个小区的时候,那个孩子还可以走,可以跳,可以吃饭……不过短短几年,那个脆弱的生命便将要烧完殆尽。杀人的是时间,是冰冷的时间!在辗转的年轮里,那一对夫妻也早已两鬓染白。他们没有力量去抵抗强大的时间,即使再宽的肩膀也无法承受命运的和生活的重压。然而,我看到的依然是笑容。
或许,他们也曾在难寐的深夜,将枕头打湿。他们也曾不止一遍的质问命运的不公,也曾愤恨人生的艰难。可是我想他们一定是在天亮之前坚强的擦干泪水,因为新的一天又将开启。
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支撑着这一个家庭一直到现在。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是这个家庭虽然辛酸,却是那么的和睦,从来没有争吵。也许他们太累了,他们需要更多的精力去照顾孩子,所以他们把一切都埋藏在最深的心中。
那天回家,那家男主人在院子里浇花。我路过,他微笑着点头问好。原来,那么多的花都是他种的。那些花儿开的很茂盛,总会努力向着阳光靠近,想要感受更多的阳光。那么生机勃勃。
有一天听妈妈说,他家的孩子死了。蓦地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我不清楚,是太残忍吗?我想这对于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最好的结局。那孩子终于不用再忍受病痛带给他的种种折磨,而那对夫妻也可以不再为自己的孩子如此可怜而伤心,可以活的更轻松。但或许这是另一种沦陷,他们尽心尽力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就这么悄悄的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我永远也无法晓得到底他们是什么样的感受。可是那天路过,我依然看到男主人在那浇花。还是那只浅蓝色的水壶,还是那些生机勃勃的花,还是那样平静淡然的微笑。那一刻,我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人生的苦难在这样的淡然微笑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
想起曾经遇到过一个下身瘫痪的男人,他坐着轮椅,想要上一个很陡的坡。我忙上前帮他,他笑着说:“谢谢,让我自己试试,不行的话你再帮我吧。”我就站在路边看着他一点点的向上艰难的移动着,但最终他还是上去了。临走时,他转过头,笑着对我说:“谢谢你,善良的人。上个坡而已,没什么的。”
不同的苦难,同样的微笑。那个男主人他把最宝贵的年华给了自己的脑瘫的儿子,他的大半生都在苦难的人生里挣扎前行,但是至少他还有微笑,至少他还可以在某个阳光充足的午后,心无旁骛的为那些花儿浇水。那个截瘫的男人,已经丧失了劳动力,连上个坡都如此吃力,但所幸他还有双手,腿走不了了,还能用手去支撑,所幸他还有颗坚强的心,告诉自己咬咬牙就过去了,没什么,至少他还可以微笑。
人生就像是过一条河,河水在岁月里沉淀得有些浑浊,所以你看不清那浅浅的河底有些什么。或许是一块会把你绊倒的大石头,或许是一条随时等着你上钩的水蛇……无论如何,你总不会平平静静的渡过这条河。可是每当被绊倒,每当被蛇咬之后,总会有人选择沉沦,任那浑浊的水漫过身体,漫过呼吸,最终沉进古老的河底,变成生命里最卑微的尘埃。但却会有人选择站立,或许石头把他的腿磕出了血,或许毒液在身体里蔓延。但似乎他们并没想要放弃。看看伤口,擦一把血,吸出毒液,继续赶路。这一路上就算是颠簸,就算是疼痛,他们也会微笑着面对。
苦难太重,我们又怎么能抹得掉它深深压过的痕迹。但当你决定带着这样伟大的勋章继续前行时,当你选择微笑面对时,那么苦难也不过是人生河流里的小小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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