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都说稻草人没有心,只有一副草编的皮囊。 风拂过,雨打过,太阳吻过,月光浴过。 稻草人,集天地之灵气,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开始跳动。 跳动。是一颗心在跳动。 风告诉她,是风的呼喊将她唤醒。 雨告诉她,是甘霖的滋润将她叫醒。 太阳告诉她,是流淌的温暖带给她生命。 月亮告诉她,是月之光华带给她深情。 稻草人,有了心,幸还是不幸? (二) 风来了,雨来了,太阳每天把她的身影拉长,再缩短,缩短,再拉长。月色下,稻草人聆听最美的天籁。 稻草人真的醒了。 有了心的稻草人,却依旧站在空旷的原野里。 风吹雨打,烈日冷月。 春华秋实,田野,从绿色变为金黄,从金黄转为碧绿。 稻草人,孤单地站着。没有人知道她的胸腔,有了一颗跳动的心。 她努力克制,想回到过去,因为据说,有了心,就要经历世间情意。而情意本身,最后的结局总是让人心灰意冷。 可是,回去,回到过去,终究是一件比前进更吃力的事。 时光从稻草人身边缓缓流过,她想回到过往的决心慢慢动摇,渐渐地,她默认了这个现实,甚至,有些时候,为自己有了跃动的心暗自欢喜。活过一次,比永远静默要生动得多。 在黑白灰的世界里待久了,人,哪怕是稻草人,总会期望生活丰富些,染上一些色彩。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生活一日一日沦陷,生命在虚无里消逝。 这个世界,总该因为存在些什么,而略微有些不同,对不对? 稻草人,站在原野。静悄悄的,心却热烈地跳动。 (三) 最初把她叫醒的,是风,一场夏季的风。 风每天都从旷野里跑过,自由无比,无拘无束。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是终点,但是,他始终在跑。从天空跑过,推着几朵云;从树梢跑过,携着几片叶;从没有阻拦的田野跑过,卷起稻草人身上金色的草,夹带着清香,继续跑。 稻草人,每天都等候着风,四周的一切都是寂静的,除了偶尔有鸟飞翔的身影,除了太阳寂寞地从东跑到西,除了稀稀拉拉的雨点打在她的身体,再没有别的内容。 风,把她唤醒了。曾经以为一生就该寂寞结束的稻草人,恍惚觉得,自己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风,整天匆匆赶路,忙于游走的风,终于想安定一下,那么,这里,这个安静的稻草人的肩膀,或许正好可以赖以休憩。 他们的内心都是如此虚弱而又热烈,这是夏季。用一个季节的炽热,兴许可以抵消一世的空洞凉意。 很多事情,都只在她内心发生,脱胎换骨一般,惊心动魄,是属于她自己的,也有那么一部分,是属于风的。 稻草人,风,在每个寂寞的午后,缠绵,看流云,刺眼的阳光,还有几朵同样寂寞开放在田埂的野花。 月色如水,风,偶尔离去,总有层层叠叠的思念,萦绕在空旷的野外,包围着稻草人。有那么一丝温馨,那么一丝涟漪。 (四) 风,想要安定下来,终于停住了脚步,留在那片田野。 那里,有一个稻草人,那里,还有一场风,夏季的风。 他们终于与这样的感情相会,他们相信自己的真情,如同相信对方的真诚。 稻草人,心,饱涨得像一朵即将怒放的花朵,轻吟浅唱。她的生命,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美丽。 微笑,微笑。 风,温柔地缠绕,忘却了红尘的忧伤,忘记了曾经迷茫的奔跑。 微笑,微笑。 这样的相对,心神荡漾,仿佛夏日一树合欢,灿烂轻盈,梦境一般。 (五) 并非谁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个世界,一直不是理想中的样子,禁锢人的思想和生活方式,它乐此不疲。 他们,是那么清楚地知道,风,终有一天是要远行,不该在某处永久停留;而稻草人,她的双脚被拘禁在这样一个了无生机的地方,不得离开,不得自由。 他们,没有什么约定,甚至经常能想到以后的孤独。仿佛灵魂在半空,看得见未来,那个继续落寞的风,那个重新寂寞悲哀的稻草人。 他们默认这个残酷的事实,心却没有停止靠拢。 趁我们还有能力爱着的时候,趁我们还能够彼此取暖的时候,肆意依偎,把每一次相拥当作最后一次。他们这样告诉自己。 未来,毕竟是个不真切的梦。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相爱。 稻草人,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你难过吗? 不,我很快乐。 他们,需要抓住眼前的快乐。所有的来世、明天、未来,都是愿望无法实现时给自己的借口和安慰。 他们不再言语。语言本身,总是苍白贫瘠。无法穿越时空,无法到达未来。 你不甘心这样?对不对?那就靠近我,跟我走。 目光,只有目光,悲哀的目光,空洞地看着远处。什么也没有。 稻草人,心不光痛,还有点潮湿,涩涩的,眼泪的味道。 没有哪阵风,会永远停住行走的脚步。哪怕因为爱情。 这个夏季,这场夏季的风,已经在这里停留得太久,几乎要遗忘曾经的欲望。而自由,始终是他追赶的目标。 风开始焦灼。 稻草人,无奈地叹息。 整个夏天,他们已经缠绵得太久。 (六) 最后一个夜晚。 稻草人,风,没有一句话。但他们终于决定道别,虽然不说再见。 爱情,表达的方式不同,但是结局并无区别。 要么相聚,要么离别,再没有其他选择。 流云过后还有流云,花朵,凋谢了,还会开放。 可是,那朵飘走的流云没有回来,过往的,是另外的流云;那朵凋谢的花朵,再不会开,怒放的,是另外的花朵。 就如爱情,也会来去,过往。逝去的爱情绝不会再来。 他们的相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恰巧,稻草人有了心而已。 以后,你若是在旅途中,再爱上一个谁,请千万不要让我知道。 我不想清醒,这样一段夏季的热情,足以抵消一辈子的空洞凉意。 风走了,他内心渴望着自由,他需要继续行走。稻草人,依旧伫立在田野,饱胀的心开始萎缩,干瘪。 夏季已经过去,田野开始失去生命的绿色。开在田埂的野花,花瓣一片一片落下来。 们没有舞蹈,因为,没有风给它们伴奏。 风走了,没有消失,偶尔,会远远地探望。 稻草人,四处张望。柔情百转千回,裸露在外,裸露在秋日干燥的空气里。等候风干,成为一个标本。 带我走吧。 稻草人张着口,却始终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等心干枯。 日子重新沦陷,生命重新虚无。 也许,偶而想起的,只是这一季的炽热爱情。再无其他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