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梯顶部滚落下来不一定摔死,三级台阶最易跌死人,不知是真是假?听着让人猜疑,可说者言之凿凿。秦爷年迈,再没有当年雄姿,一袋豆浆拎着,面对脚下三级台阶,叹息一声。岁月一天天流逝,连走路的信心也在流逝。 每隔一星期他都来这个简陋的早餐店,只为灌一塑料袋微不足道的豆浆。因为必须来,所以绕不过三级台阶这个坎。执着的老人,不知他图的啥? 那只抓豆浆的粗糙黑色的手,和皮包骨的秃鹫爪子一般无二,又老又丑,但,只要被其所抓,豆浆便再也无法逃脱。不是他劲大,而是他的手脚僵硬了,抓着就难以张开。另外,他可以摔一跤,也决计不会放手的,这豆浆实在对他太重要了。当然,摔一跤归摔一跤,他虽然八十大几了毕竟还不想死,一辈子做不完一辈子的事啊。他要为儿子,再为孙子散尽余热。他热爱他们,和所有爷爷一样庇护着儿孙。他不想默默死去,但也决非怕死之徒,都这把年纪了,死对他并不重要。不过,这三级台阶还得小心应对。 花岗岩砌成的台阶,暗红色,发着冷光,色彩如染着陈年旧血,日久凝固了一般。又似残阳落日,光辉而又凄凉。亦如他残老破败的岁月。 他试着踏下第一级台阶。 台阶上,有一只大头蚂蚁,正拿前抓疏理触须,似乎才起床,出来散步,亦或寻觅食物,和他一样去蚁国餐馆吃早点。他虽古稀,眼神却特好,大概这既是福份也算得一个奇闻罢。秦爷猜想着蚂蚁的年纪,是青年蚂蚁还是中年蚂蚁?是公的还是母的?生命的奇妙让他一直充满好奇。他对自然有天生的爱怜。他抬头眯眼看看天空,头顶有一只紫燕“吱吱吱吱”欢鸣着闪过,远处是三两朵棉花絮似的淡淡的白云,悠闲地伴着初升不久的红日。 花去八分三十秒,他才走完第一级台阶。他必须保护好豆浆,不能让它漏出塑料袋一滴来。 因为秦爷手脚不灵便,最怕上下台阶。每每台阶,他都必须有依靠才能通过。或手扶墙壁,或靠着栏栅。二儿子怕他跌跤,特意卖来紫竹拐杖,谁知老人不领情,把二小子臭骂一顿。他是决计不用拐杖的,哪不是等于咒自己老吗?那不是说他离死不远吗?哼哼,老子还不至于这般不中用吧?是的,他忌讳这个。因此到死他也未曾用过那根拐杖。 第二级台阶也安全地下来了,只是他不是走下来的,是坐下来的,用靠那个只有老骨没有肉的臀部慢慢滑移下来的,费劲但非常可靠。 剩下最后一级台阶,看样子不再困难。好像危险已经过去。秦爷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犹如园满完成了一个大工程。 他松了一口气,目送着从面前轻风般飘飞而过的一群上学孩童,他羡慕极了。儿孙们随在外务工的父母,远在他乡,不然,他们也会这样快乐的飞翔。是的,他也有过这个幸福年代。年轻真好,活着真好。 他站起身来,却一阵头晕目眩,缓缓倒下。 秦爷中风了,手里还紧紧抓着那袋豆浆。隔壁邻居知道秦爷的豆浆是拿来浇果树的,门口那株枇杷树喜爱豆制品,据说用这个肥果,果子会甜如蜜糖,孙子最爱这个果果。 枇杷树上一串串橙红色的硕果,正透出诱人又令人怜爱的甜润。它们知道老人昨夜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