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十三层与十四层之间其实还有一站。这是个秘密,我将终生守口如瓶。我不告诉你,是因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几乎都死去了,除了我。
我没有死,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你以后会知道,我究竟是什么。
我曾经是一名电梯管理员,在我还是人的时候。我的工作就是监视着所有电梯里上上下下的人们,我虽然不负责他们在电梯里的举动,但是我负责电梯的安全。——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觉得有必要对电梯里人们的举止负责。
在很多人眼里,电梯是私密的空间。他们在里面得意地撒尿,酗酒后呕吐,或者偷窥女孩的衣领,甚至旁若无人地进行猥亵。尽管表面上看来,所有走进电梯的人都保持着麻木的站立,毫无表情,但只要你用心去看总会发现可疑的蛛丝马迹。
对此,我曾向保安部进行了汇报,但他们除了饶有兴致地看完我遴选的录像片段,满面红光地评价一番,就再没任何下文。
为此,我还请示了我的上司老金。老金是个严谨的人,他认真地把我所说一丝不苟地记录在他的黄本子上,然后上厕所去了。我以为他有更重要的指示必须在厕所面授,于是跟了进去。但他仅仅狐疑地检查了一遍厕所里有无监视器,就放心地脱下了裤子。为免尴尬,我只得转身面对小便器。
在厕所里,老金终于给了我指示:“对这些人,你可以给予批评教育。”
得到老金的认可,我便莫名其妙地急切盼望着事情发生。我每晚眼睛不眨地盯着屏幕,深恐放过一个教育对象。
我期待的一刻迟迟没有到来,这令我陷入无边沮丧。就在我将要丧失斗志的某一天,我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走进四号电梯。她不是大厦的住客,也不是任何公司的职员。她穿着白色睡衣,红色拖鞋。
她在十三和十四之间点了一下,电梯便徐徐上升了。我看见十三和十四的数字同时亮着的,这让我非常好奇,揉揉眼睛看她到底去哪层。
奇怪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电梯在十三和十四之间停住了,她走了出去。两盏指示灯同时熄灭了。
我把这个重大发现立即报告了老金。他认真地看完录像,回过头神秘地对我说:“你该去把指示灯修理一下了。”
我不能容忍老金对我工作成果的漠视,我决定收集足够的证据来澄清自己。从那以后,我更是不眠不休地关注着电梯。
七天以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四号电梯,我又发现了一件令我毛骨悚然的事情。我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走了进来,他的头发枯卷,皮肤僵硬,混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很多人,那是些刚宵夜完喝得醉熏熏的大厦住客。他们似乎完全看不见老头,手舞足蹈地说着酒话,其中一个突然转身对着老头大口呕吐起来。
老头并不躲闪,他掸了掸衣服,于是那些呕吐物便落在了电梯壁和地上。
我拉开门不顾一切向四号电梯跑去,我赶在了十二楼截住了四号电梯。当电梯门打开时,我看见那些醉汉们面面相觑地面对我惊谔的脸。
“你们看见那个白头发老头了吗?”我惊恐地对他们喊。
醉汉们一面摇头,一面津津有味地议论起他们各自曾经见过的最老的老头。我冲进电梯胡乱地摸索电梯每一个角落,然后发疯似地转身跑回监控室。我听见电梯门将合上时醉汉们在我身后说:
“嘿嘿——,他以为自己进错洗手间了。”
我打开监视回放,目睹了令我发疯的真相。老头一直站在电梯里,直到十二楼电梯门打开了一次,我疯子般闯了进去,并且穿过了老头的身体,在四壁乱摸着……电梯最后在十三和十四楼之间停下了,老头从容地穿过人们的身体走了出去。
我立即拨通了老金的电话。他呵欠连天,根本不相信我的任何一句话,但出乎对工作的负责和我强烈要求,他决定来一趟。
我一支接一支猛吸着香烟,我的手颤抖到烟灰落满了我一身。终于,我听见楼下出租车停下的声音。我从窗户探出头,看见老金打着呵欠下了车。我松了口气。
就在老金揉着眼睛横过马路的一瞬,一辆呼啸的夜行卡车穿过了老金的身体。他趴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动了。
我回过头紧紧盯着四号监视器屏幕,我看见门开了,老金走了进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十五楼办公室,而是选择了十三到十四之间。
我知道,那里是天堂。
我还有一个秘密,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已经不是人了。当你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正在花园里和天使们交谈,她们白衣白裙,温柔美丽。忠诚的卫士看守着这座大门。门牌上写着:××精神病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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