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边沿坐落的小四合院,租住着两户人家。一户有个一岁光景名叫丫丫的女儿,女人被拴在家带孩子,男人早起晚归卖炒货,天不亮进城摆摊,不等城里人起床,早把一切收拾停当,干净利索,舒坦地刺激着路人购买的欲望;晚上要靠,都市人过夜生活,炒瓜子、炒毛栗子夜里生意也火。另一户是怀才的姐夫,姐姐把孩子撂在家里,干活没想孩子的时候多,忍不住回家去了。姐夫留在物流公司干装卸,一月一两千块。原说要走个装卸工,怀才姐夫打电话想让怀才顶缺。
怀才被姐夫一个去北京打工的电话,搔得心痒痒。怀才有才,发表过一些诗歌作品,朋友都叫他田园诗人,“我辈岂是蓬蒿人”!他梦想跳出农门,可命比纸薄,怀才不遇,他在心里埋怨爹娘给自己取得名字不好,郁郁寡欢在心里扎根,曲曲弯弯蠕动像豆虫的皱纹在脸上肆意蔓延。
七月流火,捏锄头挥汗如雨的怀才,心像褪了皮的知了猴,从漆黑的地下钻出来,早想振翅飞向外面的世界,孩子像三三两两的果实坠在自己这棵秧蔓的四周,牵扯他向往自由的心思不能四下舒展。姐夫的电话是一把利刃,一下切断了家里头的牵扯。能挣大钱,对于媳妇也是诱惑,感觉就像去村后大河里逮鱼,逮多逮少都是赚的。怀才到玉器店求得一尊弥勒佛,套吊在脖颈上。玉有灵性,辟邪,怀才透过宽松的领口就能看见弥勒脸上荡漾的笑意。
不想,怀才到了,物流公司的那缺又不走了。姐夫说,不能干装卸,咱找别的,立马回家,钱全扔路上了。姐夫抽空带怀才转了几家,不是钱少就是干的时间长,最后姐夫托朋友在建筑工地找了个大工的活,包工头联系的工人还没到,得等几天。姐夫说,怀才,先在我这吃住,休整几天,不急干活。
怀才躺在姐夫的光板床上,透过窗子看见同院的女人牵着女儿练习走路,一下勾起他想家的念头。丫丫和儿子年纪相仿,走路不稳,像半瓶子醋,晃晃荡荡。在家听厌了孩子哭,怀才忽然觉得不那么讨厌了,媳妇一日三餐的唠叨不在耳边,自己反而觉得缺少点什么,这想法竟跟一个骑坏脚蹬子自行车习惯,换成好脚蹬反而不适应的作家有点不谋而合了。
怀才憋不住了,上街转几圈,家人仍赖在心里不肯倒腾地方。姐夫上午不回,怀才凑合着吃了饭。错对门的女人就不行,男人出去一天,做饭,洗衣服得趁孩子睡觉的空挡,有时做好饭没来及吃,孩子就醒了,抓挠的根本吃不成。
怀才很自然凑过去帮忙逗孩子。女人知道怀才还没找到活,看见怀才,微笑点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丫丫怯生,女人开始还客气,说不用,后来见怀才诚恳不掺假,不再坚持。丫丫跟怀才熟络了,被逗得咯咯笑。女人端了碗从屋里探出头,笑容甜甜的像熟透的水蜜桃。
丫丫在怀才肩上荡来晃去,没了声息,眯了小眼熟睡了。女人慌忙收拾了碗筷,在小围裙擦把手,要把孩子接过去,怀才说一换肩膀孩子会醒,我直接把她放床铺上吧。怀才放下孩子,用眼睛瞄了一下房间,床占了大半拉屋子,床头柜整齐码着些衣物,电饭煲,梳妆台搁置的井然有序,看在眼里熨帖。
怀才回到自己房里,想起媳妇,错对门的女人不经风雨,比自己老家的二妮还白净。二妮未出嫁就有几个相好的,搞的肚子都大了,结了婚却不能生育,村人传言她在外打工染了梅毒,不知是真是假?归根还是自己黑不溜秋的媳妇健康,用着放心。怀才点了棵烟,在心里骂了自己句,操。想着错对门女人拉出白生生的奶子喂女儿,怀才心跟夜里的月亮照在微微颤动的水面上,晃晃的不是个滋味。
黎明前的黑暗,女人的男人上街走了。怀才朦胧听见丫丫夜哭,关门声,迷迷瞪瞪来了尿意,趿拉鞋去厕所。女人屋里漆黑,丫丫嘤嘤的哭声渐渐消停了。怀才的心思一歪,脚步就朝女人的屋里去了。
怀才跟回自己家一样,他的意识在梦游。他一把扳过侧身睡觉的女人,像扳自己的媳妇,翻身把女人压身子底下了。女人没反抗也没迎合,略微伸展一下,在怀才的想象里,女人像含苞的花朵片片绽放。
醒来的时候,姐夫上班走了。怀才忽然觉得空虚,离开土地,没了根,自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家就是牵绊自己的那根无形的绳索!怀才砸吧嘴品着日子是不是自己想过的日子?隔着玻璃看见同院的女人,她风吹草动地微笑。怀才使劲揉揉眼,分不清活在现实还是在梦境里呢?
丫丫蹒跚跑出来,含混不清地叫怀才:“大…大抱”,她小手里提溜着一副弥勒吊坠。怀才下意识摸摸空空的脖颈,女人看见怀才,脸一红。怀才分明看清弥勒佛身上裂开一条细纹,玉一旦断裂,预示消逝了灵气。怀才如醍醐灌顶:世人皆醒,唯己在梦中!自己就像纯洁高贵的瓷器,完美被摔得支离破碎。
背上行囊离开的时候,那堆瓷器的碎片轻灵地飞舞起来,拼凑出一尊佛像,镶嵌在怀才的心里。佛的脸上写满慈善,竟是错对门笑容可掬女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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