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还无法辨认这两人。长得太相似了，毫无疑问是孪生兄弟，可怎么两人总是一前一后来到，而且从不见他们交谈，顶多是交流一下眼神，也就继续各看各的报纸，唱各自的歌。
　　
　　他常常被两人夹在中间，三个人都缄默，觉得有点尴尬，便也从背包里掏出今日尚未细读的报纸，戴上自己的耳机，假装浑不在意。这样已颇有一段时日，每个晚上都在地铁站遇见这两兄弟；一个比他先到，一个尾随他的背影而至。他们像故意要来挟持他，好像只为了要三人一起，赶搭末班车。
　　
　　正因为已有一段时日了，重复性太高，他不得不纳闷，不得不怀疑。搞什么，这两兄弟是在进行什么阴谋吗？他们跟他一起走进车厢，一起抵站下车。渐渐地他有了点头绪，先到的那一个面容疲惫一点，神情比较憔悴；后头的那个好像有点精神，只是两个的眼神都同样空洞，都像是对生活没抱着什么希望，也不知该何去何从的人。
　　
　　他甚至有点同情这样的一对手足，到底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怎么会形同陌路？于是他常常偷眼观察，偶尔发现对方的目光也如蜻蜓落在他身上。知道人家在看他，不免有点紧张，想想自己下班后的样子也很累，胡子多少天没刮了；好多个夜里在网上滞留，眼球满布血丝，衬衫还掉了一枚钮扣。
　　
　　有时候这两兄弟还会不谋而合地一起看他。就只看一眼，够让他不舒服了。看什么啊看，你们哥儿俩又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都蓬头垢面一对丧家犬？可打从那一眼以后，他特别不想再遇上这两人，他们有时真会让人感到心虚，而他那么无力，像是被诱使却又毫无选择，总是跟着他们做一样的事，夜归，听歌，看报，等。
　　
　　所以他才刻意回避，慢行，兜远路，冒着赶不上末班车的危险，终也避无可避；连次序都没变。于是他有点光火，甚至恨起这两人来，怀疑是谁设计了这样一个陷阱要把他逼疯。于是他今晚决定豁出去，操***，老子不玩了。他站起来掉头要走，前面坐着的哪个显然惊愕，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眼神竟然是兴奋的，彷佛有称许的意思。回身看到另一个已经欺近，却是一脸鄙夷，有嘲讽与嫌弃之色。
　　
　　他是要走的，本该走，起码今晚为了这一个的期许和那一个的轻蔑，他必须试着让自己“掉队”。但这时候末班车快要开进站里，他听到轨道上传来滚雷一样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一下”不过是三几秒；三几秒后他站在两个的中间，想，为什么只迟疑一下，车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