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树叶飘落的声音偶尔洒下，山村的天空一片宁静，环绕村庄的小河，在风的肆虐下，颤抖成波波褶皱，此时正值深秋。

　　“初雪，初雪！”

　　一个急切而又洪亮的男子声音从村庄深处传来，被风吹到了河边，划破了原有的宁静。

　　黑夜正欢浓下，多少年前，初雪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经历千辛万苦只想为跳出这个小山村的小女孩会再次回到她最初离开的地方，而且是永远地回到这个地方，每当想到这，初雪就会独自悄悄地走到这条河边，希图借过往欢乐的河水，化淡她那浓血样的哀愁。

　　“风大了，容易着凉，跟我回去吧！”男子脱下外衣轻轻地披到初雪的肩头。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再待会，我不冷！”初雪说时双手微微向后抬起把男子披到身上的外衣挣脱了下来，退还到了男子的手上，头也没回。

　　“别想了，回吧，冻坏了身子不值！”

　　“谁想了，你看到我想什么了，现在我还不是你的人，还有自由！”初雪一说完这话，就意识到自己不对，毕竟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和这个男子成婚，这也是为完成从小相依为命的爷爷的最后的愿望，但现在的初雪，一看到男人心里就有说出不出的气，要是这搁以前，初雪一定会立马抱住给她关心的男子，然后会送给男子一个深情的吻。

　　“我也没说什么，你要再待会就再待会吧，不要生那多大的气好吗？”男子像做错了什么

　　事似的怯懦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不是生你的气，你别忘心里去。”初雪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从男子的手中把男子开始脱给她的外衣扯了过去，披到了身上。

　　天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深秋的夜风早已披上了寒意，寒风从水面掠过，带着湿粘在了初雪的额头，男子的左手轻轻地搭在了初雪的肩头，初雪本想挣开，却不知为何身体动不起来，男子见初雪并没有拒绝的意思，稍稍一用力就把初雪揽到了怀中，初雪顺势把头斜靠在了男子的肩头，男子抱得初雪更紧，体温传到了初雪冰冷的身体上，这种温暖，突然间让初雪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力从男子的怀中挣扎了出来，男子想试图再次让初雪回到自己的怀中时，遭到了初雪坚决的拒绝。

　　夜风中的他们，站在那，犹如两座雕像。

　　“今年怎么冷得这么早啊？”初雪事先打破了两人僵持的局面。

　　“是啊，今年是比往年冷得早，而且还更冷！”

　　“你说今年会不会下雪啊？”

　　“不知道！”

　　“那你喜不喜欢雪啊？”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真的是不知道嘛！长这么大，我都还没见过雪是什么样子的！”

　　是啊，长到这么大的初雪，也没见过雪是什么样子，只是从老一辈人口中，得知，雪是白的，而且雪总是下在北方，自从那一年下了一场大暴雪以后，生活在这山村的人就再没见过雪，也没人愿意去记起雪，就连初雪的爷爷，也说不出雪是什么样子来了！

　　突然间初雪想起了什么，悲伤成河，流经她的心头，有种想要痛哭一场的冲动，但回忆却把这种冲动堵在了初雪的咽喉，迫使初雪不得不去好好感受。

　　“爷爷，为什么我叫‘初雪’？”

　　“因为你是在下雪的时候出生的啊？”

　　“那我是雪生的吗？”

　　“是，爷爷的初雪是雪生的，所以你就叫初雪！”

　　“那雪什么样子的啊？”

　　“雪是白的，很白很白，比白糖都要白！”

　　“爷爷，那你可不可拿给我看看啊？”

　　“雪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下雪了才能看到，知不知道？”

　　“那什么时候下雪啊？爷爷，你带我去看雪好不好？”

　　“雪不会再下了，要看雪，那我们就要到很远很远的北方去！”

　　“有多远啊？”

　　“多远，爷爷也不知道，反正很远很远，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

　　“爷爷，那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天天吃好多饭，那么爷爷的初雪就会很快长大！”

　　“爷爷，那初雪长大了要带爷爷去很远很远的北方看雪好不好！”

　　“好，等爷爷的初雪的长大了，爷爷就跟初雪去很远很远的北方看雪！”

　　思绪在这戛然而止，风黏住不走，落叶留住半空，流水漩涡，月半残冷，人影寂寞，远方思念，谎言飘零，撒伤心口。

　　“今年一定会下雪的！”初雪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肯定地说出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啊？你又不是管天气的，说让天下雪就下雪！”

　　“因为我要看雪！”

　　“哦”男子除了附和初雪的话语，不敢多说。

　　“那我们就把婚期改在下雪的那天！”

　　“那要是不下雪呢？”

　　“我说会下就会下！”

　　冷月乌云擦肩而过，一丝白亮穿过缝隙，泄漏下来，洒在初雪惨白的脸颊上，男子读不懂这幅画面。

　　“要是下雪了，你会陪我一起看雪吗？”

　　“恩，只要你想！”

　　“真的？”

　　“恩！”

　　“要是雪不下呢？”

　　“你不是说今年一定会下雪吗？”

　　“我是说如果。”

　　“你说会下就一定会下的，到时我一定陪你看雪！”

　　“你知道哪个地方年年都会下雪吗？”

　　“不知道。”

　　“北方！”

　　“很远很远的北方每年都会下雪！”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北方？”

　　“没有，但我就是知道。”

　　走出这个小山村，去遥远的北方看雪，是初雪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曾经有一次这离初雪近在咫尺，却很快就破灭了，让初雪回到了梦的起点。

　　“那我要你带我去北方看雪，你会吗？”

　　“下雪的北方？”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不是。”

　　“那你为什么迟疑？”

　　“我只是在想北方在哪？”

　　“骗子！”突然，初雪扬起右手狠狠地打在了男子的左脸上。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初雪早已消失在了黑暗中、、、、、、

　　二、

　　山上的树木只剩光秃秃的树丫，寒风吹紧，送秋走远，山在入眠，行人稀落，天空下荒凉一片。

　　“爷爷，今年会下雪吗？”

　　“好多年都没下过雪了，不过今年比往年冷得多了！”

　　“爷爷，初雪想看雪嘛，你就叫天下雪吧！”

　　“好的，好的，爷爷一定叫雪神今年下雪给爷爷的初雪看！”说到这，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脸抽搐惨白。

　　“呵呵，今年初雪能看到雪了！”初雪像儿时一样牵着老人的手又蹦又跳，欢乐得像只麻雀。

　　“爷爷，可不可把初雪的婚期改在雪下的那天啊？”

　　“什么！”老人猛然甩开了初雪的手，“这没得商量。”

　　初雪被吓得后退了几步，木然地望着老人，从小到大从没见过爷爷这般的初雪，不知所措，但又分明从老人的脸上看出了些什么。

　　入冬很深了，这是几十年难遇的寒冬，这让老人很恐慌，老人是村里所剩唯一经历了几十年前那个寒冬的人，那年寒冬的情景，老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婚期走近了，好几次初雪都想在爷爷面前提出婚期延期的想法，但每一次都被老人吓退了，老人不知初雪只是想在成为别人家人之前，陪老人看场雪。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初雪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初雪这辈子既爱又恨的人，但每当初雪想起那人离开时说的话：“爱情又不能当饭吃，你还是现实一点吧！”时，除了恨，什么也没有，初雪带着一身伤回来只为陪爷爷一起看场雪！

　　一切都已准备好了，只等双方定好的日子到来，在这等待的日子里，初雪到了绝望的井口，每天唯一可做的就是独自守在寂寞的河边，期望雪下起来。

　　“爷爷，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雪啊？”初雪转过头来望着正给她梳头的老人。

　　“你就不要再打什么鬼主意，明天给我乖乖的嫁出去！”老人笑道。

　　“好、好，”初雪挤出了些笑容说道，“我只是想要看雪嘛！要是明天下雪了，那该、、、、、、”

　　“爷爷知道你想要什么，不要怪爷爷狠心！”老人说时，露出很痛苦的样子。

　　“那爷爷，能不能告诉初雪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初雪失声大哭了起来。

　　“初雪不哭，初雪不哭！”老人抱住了初雪的头。

　　“爷爷，告诉初雪好嘛，告诉初雪好嘛？”初雪哭得更加伤心。

　　“不是爷爷不愿告诉初雪，爷爷只想初雪以后过平平静静的日子，而不要有什么负担！”老人强忍着泪水，几十年前的那场大暴雪的画面，犹如发生在昨天，清晰得让人难忘，在那场雪里，老人失去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初雪已哭到声音沙哑，发不出声来！

　　“好了，好了，初雪乖，听话不哭，今天是爷爷给初雪最后一次梳头了，爷爷要把初雪打扮得漂漂亮亮，明天做最漂亮的新娘！”

　　黑夜越走越深了，北风偶尔从窗户的缝隙，偷钻进来，屋内犹如一个大冰窖，没有一丝的暖意，人在岑寂，夜入寂寞。

　　今夜初雪失眠了！

　　三、

　　一片白光穿过窗户渗透窗帘，横闯了进来，落满初雪疲倦的眼帘，今晨的天尤为亮，屋外闹声飞舞。

　　迎亲的队伍在门外守候，新郎正站在门前，等门开的声音。

　　在这个山村有一个流传了上千年的传说：新娘在成亲的那天，开门见到的第一个人要是新郎，那么这段婚姻就会天长地久。

　　初雪双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双耳，把头埋进了双腿之间，却依旧无法挡住声音飘进她的体内，初雪讨厌听见那些建立在她痛苦之上的声音，可初雪越是不想听到，声音却越更加清晰，人生就是这样无奈，初雪这样地想着。

　　“雪”，初雪似乎听到有人在说下雪了，仔细一听，确实有人在大叫说下雪了，初雪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不是在做梦。

　　初雪连鞋都来不及穿上，跑到了窗前，可初雪却，近景情却怯，不敢掀起窗帘来。初雪屏住了呼吸，眼睛闭得紧紧的，右手猛然地扯起窗帘，雪映出的白光，刺透了初雪的眼唇，泪水立刻装满眼眶，酸得眼睁不开来，初雪用左手挡在眉头，才慢慢分开了被粘湿的睫毛。

　　“雪，下雪了，爷爷下雪了！”这话到了初雪的喉咙，却又生生地被初雪咽回肚去，因为初雪怕让门外的人听到她的声音，要是那样外门肯定会响起要她开门的声音。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窗外的山都覆盖在了雪下，偶尔有微微的凸起，是山头、屋顶还是挺拔的树，初雪不得而知。“雪，这就是雪，我看到了雪了！”初雪在心中默默地念叨，“雪，摸起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初雪很想用手摸摸雪，可是初雪又不能开门出去。正当初雪焦急难耐时，初雪突然想起了去叫爷爷来一起看雪。

　　“爷爷，下雪了，爷爷，下雪了。”初雪站在老人房门前轻轻地喊道，生怕被门外的

　　人听到。可是初雪在门外喊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人回答，一开始初雪以为是自己的声音不够大，就逐渐地提高嗓音，但依旧没人回答，初雪仍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初雪以为爷爷是在和她玩藏猫猫，因为小时候，爷爷经常在初雪找他时躲起来故意不让初雪找到。

　　初雪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准备冲开房门揪出爷爷。老人的房门从来不锁，因为他怕初雪找不到他会着急！

　　门，在初雪冲撞的瞬间，向后退去。

　　“爷爷，雪，下、、、”初雪兴奋得喊道，但初雪第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房内的情景给惊呆住了，初雪顿觉天都塌了下来，瘫坐在地，头脑一片空白。

　　突然初雪想起不能让老人这样一直吊着，初雪强忍着泪水，爬了起来走到老人的身旁，可初雪发现老人衣着整齐，面容祥和。初雪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老人在初雪的怀中，轻如飘雪。

　　老人安详地躺着，初雪怕爷爷着凉，只让老人的头露出被外。

　　“爷爷，初雪今天漂亮不？”初雪给自己梳洗完后坐到了老人的床头，“爷爷，你看啊，下雪了，初雪看到雪了，你起来陪初雪看雪，好吗？爷爷，你看啊？初雪今天是最漂亮的新娘，你看啊？爷爷！”初雪握着老人的右手，望着窗外，面如死灰。

　　“爷爷，初雪要走了，以后就不能再来看你了，你睁开眼，再看一下初雪吧！今天初雪是最漂亮的新娘，爷爷，你看看初雪啊？”敲门的声音在催促，而初雪又不愿任何人来打扰爷爷的安睡！

　　门外欢呼沸腾，初雪被迎亲的队伍接走了，一路悲伤如雨下，就在队伍走到村外河流边时，初雪突然冲出人群，跑在她人生的初雪上，向河流奔去，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河心一片雪花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