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太阳遮住半张脸，不温不火的把余辉洒在周小海肩头。张鲜子跟在后面，手里还提溜着半截带尖的铁棍儿。两人刚从砂轮厂花窖出来。本来一起的还有３个人。他们在那儿玩了一天，晚上回家就分道扬镳了。周小海和张鲜子家住得近所以同路。两人出了花窖，走在的机修车间院里，那些厂房阴冷的矗立在周围。曾经这个“中国第一砂轮厂”如今只剩下斑驳的砖墙和褪了色的白瓦。来到一趟平房跟前，周小海努了努嘴；「这几块玻璃你敢砸吗？」

　　「那有啥不敢！」说着，张鲜子挥起铁棍就是“咵嚓”一声。「啊呀！」里面立马叫起来。两人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楞了一下拔腿就跑。周小海跑得急，在前面回头一看。平房里冲出好几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

　　半小时后，他们贴墙根站在保卫科门外。周小海听到楼梯下面有脚步声，还有隐约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动静很熟悉，正是老爸的声音。他在心里嘀咕，这下废了！先上来的是个半大老头儿，后面跟着自己老爸和张鲜子爸。老爸过来斜了他一眼，那意思像说，兔崽子等回家地！周小海把耳朵贴在门上。一旁的张鲜子也凑了过来。里边老头说；「都一个礼拜了，一直查不到是谁干的。原来花窖那３００多块玻璃，全让这帮小子给砸了。问为啥，这俩小子倒好，来个听响儿！」

　　「哎！这半年我一直在外面拉活，这小兔崽子也没顾上管。」

　　「都是老职工，知道你们不容易，可这孩子真得好管管！」

　　「是！是！这孩子回去我一定狠狠教育他，但您看这事儿？」

　　「往大了说，这叫破坏公物……」

　　接着里面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他俩一下归到原位，直挺挺贴在墙上。老头朝他们一摆手。来到屋里，两位老爸坐在椅子里面色铁青。老头说道；「呐，这有纸笔，写事情经过。学校、年级、班主任是谁都写清楚。」周小海握着笔，回头看了一眼。他老爸厉声喝道；「看个屁！还不快写！」他一激灵，寻思这回篓子算捅上天了。心里有气又恨，自己真他妈“二！”干嘛叫鲜子砸平房的窗户。回家的路上，周小海跟在老爸后面不敢说话。本以为等着他的铁定是顿皮鞭子沾凉水儿。可没想到一进门，老爸来了句；「该砸！」周小海一愣，听得有点晕呼呼。这么说自己还有理啦？「妈的！３年多一个子儿没发过，砸你也活该！还他妈罚款？一毛也没有」老爸骂道。然后指了指桌子；「赶紧洗手吃饭！」

　　第二天，周小海背着书包。一边走一边想，家里这关是过了，但学校那关得怎么过？记过？开除我？来到学校门口，他踌蹉了一会儿，不远处蓝色铁门上面横着几个醒目的字——第一砂轮厂子弟小学。不管了，想着他跨进校门。第一节课刚上到一半，周小海和张鲜子就被叫了出去。来到教导处，看见邻班的仨人已经站在墙角里。里屋有好几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分明是自己老爸。过了半天里面好像争起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妈嚷嚷道；「没钱！多少年没开过资，吃饭都费劲，有能耐你就带走，家里还能省口粮！」。过了会儿，保卫科老头，气冲冲地出来，摔门就往外走。后面还跟着教导主任和几位家长。他们说些什么周小海不敢听，只是低着头盯着鞋尖。家长老师都走了以后。几个孩子这才敢喘口大气儿，但各个仍是面如死灰。第二节课下课，教社会的朱老师走进来。一脸讪笑挑起大拇指头；「好！砸的好哇！」。第三节课下课，教语文的王老师进来。绷着脸道；「怎么？五大金刚替天行道呗？」整个一上午，各科老师轮番瞻仰。下午第一节课快开始的时候，广播响了起来；「各位同学注意！各位同学注意！五年二班，周小海、张金男。五年三班，乔令东、郭林、马启迪。以上五位同学，在５月２４日，星期日上午，到砂轮厂花窖内故意破坏公物，造成影响极其恶劣。现予以点名批评。各位同学注意……」

　　时隔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上。又有人问起周小海在花窖为什么砸玻璃时，周小海微微一笑，回答和当年在保卫处里一样——听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