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请让我过去行吗?”在拥挤不堪、熙熙攘攘的购票大厅里,有人在背后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角。回过身,发现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正怯怯地望着我,问道:“行吗?”
“不行。”我斩钉截铁的脱口而出。全然不顾自己面对着的是一个刚刚从凛冽寒风中走进购票大厅,冻的小脸发红,浑身瑟瑟发抖的孩子。
“喔!”小男孩儿低下了头,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猫。
想起下午车间主任让我当着全车间职工做检查,我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不就是个违章吗?不就是没有按规定程序干活吗?不仅做检查还罚了我五百块。车间书记更是啰嗦,拉拉扯扯谈了我两个小时的话,翻来覆去就是要我遵章守纪,要我按规矩干活。说什么“服务旅客创先争优”。这是客运部门的事,关我一个开火车的多大关系。简直是不可理喻。
“叔叔,我……”小男孩儿又一次拉了拉我的衣角,轻声说道。
“给你说了,不行。”我转过身道:“买票要排队,这是规矩。规矩,懂不懂。规矩就是规章制度,明白吗?。”不知怎么,我说话的时候,俨然像我的主任和书记。
“我是想……”
“想什么?想也白想。我还想当局长哪!可惜只是个小铁路工人,这不也得排队买票。”真是世态炎凉,一说买票我更有气。现在提倡“服务旅客创先争优”,车站的几个哥们都不帮我买票。我丈母娘明天回老家,只好亲自排队买票了。
“叔叔,我是去找妈妈。”小男孩儿小声解释道。
“去找谁都要排队买票,这排队的人都是坐火车去找妈找爸、找儿找女、找朋友、找活干的,知道吗?”
“知道。”男孩儿似乎有些自豪。
“知道?你知道吃饱不饥。小屁孩儿。”我冷冷的嗤之以鼻。
“叔叔,我不是小屁孩儿。爸爸说我是男子汉,妈妈说我是奥特曼。”小男孩儿扬起了大脑袋,很是认真地对我说道。
那天真无邪的眼睛,竟然让我看到了一种骄傲的稚嫩。这种稚嫩让我甚是舒服,以至于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很是可爱,可爱的晶莹剔透。不由得我俯下身子,摸了摸那张粉里透红的小脸。说:“你这么小,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爸爸呢?”
“爸爸上班了,说是有个什么大型施工。我也不懂,反正爸爸已经三天三夜没回家了。”男孩儿踮起脚尖,抬起小手挡在嘴边,对着我悄悄地说:“爸爸不让我告诉陌生人,我一个人在家的。小心坏蛋。”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小男孩儿指了指我的衣服:“你和我爸爸、妈妈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是自己人。”
“自己人?”我又一愣。连忙问道:“你这么小,敢自己坐火车去找你妈?再说了你还不到买票的标准呀!”
“我不坐火车,我妈妈今天当班。”他指了指前面的售票窗口道:“在里面卖票的。”
我不禁奇怪的问道:“那你找妈妈干什么?”
小男孩儿举了举手中的袋子喃喃地说道:“药,我来给妈妈送药的。我看见妈妈上班忘带药了。”
“你妈妈生病了。”
“嗯!”小男孩儿轻轻咬了咬嘴唇道。
“妈妈说现在坐火车的人多,请不了假。”他低下脑袋惋惜的说道:“我是下午才看到妈妈没带药的。”
“那你怎么不进屋里找妈妈呀?”我诧异的问道。
“妈妈从来没让我进去过。”他又抬起头,眼光里流露着无奈继续说道:“妈妈说这个屋子‘闲人免进’是规矩,我从小就是隔着玻璃看妈妈的。”
“走,叔叔帮你隔着玻璃看妈妈。”我一把抱起这个乖巧的,懂规矩的,让人心痛的小男孩儿,向着拥挤的人群走去。
“借光,借光。请让一让,他给生病的妈妈送药。”
“他妈妈生病了,没有带药。”人群中有人说道。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大家都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向售票窗口的小道。
隔着厚厚的玻璃,那位疲惫的母亲轻轻地亲吻了紧紧贴上去的小脸。刹那间,小男孩儿的嘴角洋溢起了幸福的酒窝。
“啪!”不知是谁,拍了一下手掌。“啪、啪!”第二个、第三个掌声响起。
“啪!啪啪!……”
当我买过车票走出大厅的时候,大雪已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世界一片洁白,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格外清醒、格外透彻。就像一个昏睡了很久的病人,豁然痊愈。
“药也送过了,走吧!下雪了,叔叔送你回家。”
“不用。”小男孩儿冲我眨了眨眼睛:“谢谢叔叔。我家不远。爸爸说自己的路,自己走。”说着飞一般跑向远方。
“回家,我也回家,规规矩矩写检查。”我整了整有些发皱的路服,在心中默默地说道。然后,大踏步走进了银装素裹的世界,身后留下了一行清晰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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